一时一地曾忆城:摄影是我与人连接的方式

曾忆城,在南方都市报口述史里,他是能留下名字的人。

一时一地曾忆城:摄影是我与人连接的方式

来源: 中国日报网
2019-04-09 1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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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忆城,在南方都市报口述史里,他是能留下名字的人。

好些年前,报社来的新人,都会听说一个故事:在深圳一个活动现场,别报记者都举着大机器啪啪地拍,只有南都的摄影记者掏出了一台小小的傻瓜机,还认真地上蹿下跳找角度,这个记者就是曾忆城。结果他拍回来的照片比同城媒体还要好,主管南方都市报的编委听闻鼻子一酸,立刻同意采购摄影器材,南方都市报摄影记者终于结束了自带装备干活的年代。

听的人都当段子哈哈一乐,但这不是段子,是真事。

19年后,曾忆城还很认真地解释说:“那不是普通的傻瓜机,是宾得K1000,相当不错的相机。”

自带“小傻瓜机”开始为南方都市报工作的曾忆城,有一个梦想,做战地记者。现实是,拍会议、拍领导、拍市井生活,需要全能,唯有想做战地记者是不可能的任务。但至今,他都觉得那里是他人生中最有归属感的地方,可以那样“亢奋地燃烧一把青春”。

三年后,他决定转身进杂志。

再后来,他进入更深的艺术创作,成为艺术家曾忆城。

再后来,他发现可以把自己学习摄影的经验教给别人。

再后来,他的学生们的作品,集结成“一时一地”,参加了广东美术馆2019年“珠江夜游”的组展。

广东美术馆 展览现场

人要侧身才能进入“窄门”

现场展出的“一时一地”空间,一横为窗,一竖为门

3月21日,展览开幕那天,一名相熟的广州美术学院的教授在“一时一地”里走了一圈,见到曾忆城就问:“怎么见不到你的作品?”

曾忆城笑了,他说:“你非常敏锐,看到了核心,我不存在,但是我无所不在。”

艺术不止是作品,还可以是生活方式

“一时一地”展览一直持续到4月7日。这个展确实不同于他以往参加的任何一个展,没有一件作品有他的签名,有的是美术馆给出的一个说明牌,牌子贴在一堵正对门口没有任何作品的墙上。

那段说明这样写:“一时一地空间由艺术家曾忆城发起,连接了一群日常居住在珠三角、因为共同的爱好聚在一起的人……今天,见字不再如面,键盘敲出的都是印刷体,而照片替代了笔迹。”

这段时间,曾忆城有时会应学生们的要求,亲身到场讲解展览,他一身黑衣,被五颜六色的学生们围着,带着灿烂的笑容,和作者合影。有时他就只是在场里默默地走走看看,看到观众在《一时一地》里停留、认真拍照,他体会到一种跟自己作品成展不同的满足和喜悦。

曾忆城在现场导览

问:你把学生们的作品放进《一时一地》这个展,策展人和专业人士怎么评价,有没有声音说这些作品的艺术性不够?

曾忆城:策展人非常开放,接受度很高。珠江夜游这个展也是要体现珠三角的开放。事实上我选进来的每一个同学的作品都紧扣主题,都是在讲珠三角的生活。

这个展没有署我名字的作品,但这里每个人的作品,都和我有关系。这就涉及到艺术到底是什么的核心问题。

艺术只是一个看得见的作品吗?艺术可不可以是一种生活方式?当有人问曾忆城的作品在哪里的时候,这个(展里的)作品就变得丰富了,它们不再是一个具体作品,也不是某一时刻,它是一种连接,它就是一个存在。而且这个存在是过去存在,现在存在,将来可能还会发展。

就比方这些人学完摄影毕业出去,其实拍得比在上课的那个时候要更好,因为一个知识它需要时间去消化,当我看到这种成长,我是是非常开心的。我从没有过一个作品,是这种开心喜悦的程度。

问:你给学生们播下的种子都生发了。

曾忆城:在《一时一地》展里有一个窄门设置,我在里面放了三颗种子,对应着对面墙上作品里的“三个太阳”。但是第二天就有学生在群里面说,哎呀曾老师,中间那颗最大的爱心种子不见了,大家讲起来还有点气愤。

我妻子问我要不要再带一颗爱心种子放进去,其实有犹疑一下。后来我想,就接受现在这么样的发生吧,因为这种也投射了社会现状啊。最大的爱心种子,最特别也最容易被看见,另两颗最小最有意义的总看不见。三也是道家里面最多用的数字,现在少了一个,也印证了我们的传统在这个当下确实是少了。

展出的三颗种子

透过窄门,可以看到三颗种子对着的“三个太阳”

问:你花了很多时间观察观众,感觉观众能看懂你所有的用意安排吗?

曾忆城:我注意到,在我们这个展厅停留的观众始终是最多的。

这里的每一幅作品没有搞怪的,拍摄作品的人都实实在在在珠三角的城市生活里发挥了作用,比如有给亚运会闭幕式场馆做设计的设计师,有医生,有制造企业的管理者,有驻村干部,有家庭主妇,就像其中一个作品上写的“就喜欢过简单美好的生活”。他们站在各行各业的视角来看,去寻找可触摸的艺术,或者用艺术展现可触摸的生活。大家都在用镜头去发现生活中的美,就算有一些美不是常规意义的美,也给我们带来一个全新的体验。

这次的展我只选择了一组完整的图片故事。每一张图片都有配文字,那组图片是阶梯状向下的,我希望看到最后,每个人都不得不弯腰或者蹲下,用孩子的视角去体会。我发现很多人会愿意看这个故事,可能是现在我们看图的习惯,一个是还会不自觉地被文字提示,一个是我们天然会被故事吸引,尤其是跟孩子有关的。

观众在翻拍现场的作品

但美的东西它是有普遍性的,需要去感受的部分,可能需要一些知识背景,需要打开艺术的想象力。这个空间依然有这么多人停留,还是因为大家感受到跟他们的生活密切相关,整个展串起来的一个场景,就是我们活生生的生活的现在。

当我因摄影连接他们时,我可能激活了他们

作为艺术家的曾忆城,常年留着寸头。但你见到他印象最深的,一定是清亮的眼神,有少年气的眼神。

他一开口有明显的广东口音,讲话慢悠悠的,有时慢到好像能看到他在脑海里搜索词的进度条。

有老同事知道他在带学生时就坏笑着问:“能听懂他说话吧?”

第一期班的学生现在见回他,已经可以自如地开他玩笑说:“曾老师当时看你讲话这么紧张,我们都紧张地不敢问你问题。”

不爱在人前讲话的那个他,变化也很大。他想起在南方都市报深圳站时,有一年有个孩子被绑架杀害,嫌犯被抓,他溜进了南山公安局,跑到公安局的楼顶,用长焦拍到了独家照片。回想起那个事情,简直像做特工一样,他也特别神奇那个能量从哪里来,“因为你热爱这个工作,你就会真的莫名其妙想得出来办法。职业能给你带来一种神奇的创造力。”

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社会美术专业的曾忆城,做摄影并不是科班,现在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摄影教育上。每一个从他摄影班上毕业的学生,都说感受到曾老师灼灼的注视,生怕辜负了他殷殷的教导和期待。不爱讲话的他,正在挑战录视频,把自己关于摄影的经验,推广普及出去。

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总结自己在摄影方面的经验?

曾忆城:(摄影)基本上我是靠自学的,所以我知道这个过程和方法。虽然我是所谓的科班出身,但摄影课只上过一个星期。我学的专业都是实用的,什么挣钱学什么,广告排版、装修什么的,我全都懂。当然那时在学校还是很认真学的,因为我拿的是一等奖学金,必须每一门功课都要很好。

我真的很喜欢摄影,很想去做跟摄影有关的事情,也很快决定要用摄影这一个形式去传达我认知的美,或者我对这个世界的认识。

问:学生们从开始学习套路开始,到现在拍出自己的风格,能这样影响一个个鲜活的人,是不是特别有成就感?

曾忆城:我更愿意说是相互影响,是连接了一群平等的、来去自如的人。事实上,我也在他们身上学到了很多。比如像《羊城晚报》的前总编辑陈心宇,她每一次上课,一定会提前到,不管晴天下雨,从来没有迟过一次。她也特别勤奋努力,而且人很谦和,在她身上,我看到优秀的人具有的品质。所以如果说我“影响了”,可能“我”有点大,实际上我心水非常清。我只是在影像上暂时比他们经验多一点,一旦我激活他们,这帮人会闪亮到,比我要耀眼。对,我只是前期做了一下激活的工作,可能两三年后,他们的成就比我要好。

但这个是无法计算的,因为每个人来时的“底”(背景)不一样,以及每个人在之后投入的精力跟努力也不同,所以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问:为什么说你做的事情是激活?

曾忆城:因为人天生都有美的能力。但你要告诉他,你要鼓励他,你要激活他。任何艺术形式,都可以通过培训达到一个中等甚至以上的水平。更何况摄影,现在智能手机是最日常最触手可及的实践工具,读图时代,你发朋友圈都要先打开图片选项,但我们的摄影教育远远落后了,远远不匹配。

在毛笔、钢笔的时代,我手写我心,但是进入拇指化时代,你很难看到字体的痕迹。但一张照片,可以看到很多信息,什么都能涵盖。你要拍到一张横平竖直的照片,首先要内心安静才可以。

摄影应该纳入最基础的教育,这个事情我觉得是有意义的。越要做大众的东西,越要细心地去考证这个教育有没有效。我用了三四年的时间来实践验证。我要去推进摄影普及,如何用我的个体去做。以前在报社,可以用作品跟大众沟通,但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我啥都不是的时候,只能身体力行去做这么样的一个事情,我想看看,能努力做到哪里。

这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作者石磊,前南方都市报记者,现为自由撰稿人)

(石磊)

【责任编辑:吴艳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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