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那么一点点泥土

亚平

（上）

江豚家的台阶边，长了一株土人参。端端正正，肉墩墩的。

要土和水，才能生和活啊。台阶边有土吗？我摸了摸，实在没泥。地坪早已“白改黑”，台阶砌的是红瓷片。那肯定是瓷片内侧有一点点土了？

土人参活着，只要那么一点点泥土。

真的不奢求太物质，土人参也活得有滋有味，绿叶溶溶。还开着花呢。

　　眼下正是6月，是土人参的花季。

江豚家天天人来人往，似乎没谁知道她开花了。我是趴在地上瞅了半天才发现。土人

参的花真小，比粟米还小。只针头那么大。有紫红色，有金黄色。用“璀璨”夸她，是最合适不过了。

土人参，名副其实。其根部外形和功能近似人参，一般生活在华南，故被称为“南方人参”。

她不仅好看，还有大用。根、叶均可食用，可炒，可炖，药蔬兼用。作为蔬菜食用部分是不断生长的嫩茎叶,属宾馆级蔬菜，品质脆嫩，爽滑可口；肉质根，是一种药用补品，可凉拌，宜与肉类炖汤，药膳两用，能补气血、助消化、生津止渴、治咳痰带血。

我每天要专门看她几次，生怕她被踩了，生怕爱卫生的豚迷拔了她。

真想请一个志愿者终日守着护着她。

（中）

去邻居家串门。发现外墙一角长一株龙葵。跟江豚家的土人参异曲同工。

长在地板砖缝隙里。根部已经很粗了。

砖缝里有土吗？我用指头摸了摸，也没有。

是混凝土里带来了一粒龙葵的种子吗？然后这粒种子顽强坚劲地爆发了吗？

应该是这样的故事。

　　看似寻常的植物，有时候，真的比很多人坚强。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龙葵是一年生草本植物，茎直立，多分枝，如微型树木。卵形或心型叶子互生；夏季开白色小花，七八朵成聚伞花序；最后结球形浆果，成熟后为黑紫色。

我老家湘阴东塘尚书村，田边、荒地总有龙葵快乐地生活着。每待她们结球形浆果，我便要采之于掌，合掌而击。掌心顿时碧波荡漾。好玩也。

龙葵的叶子、果子，都是可以吃的。但叶子含有生物碱，要经煮熟后方可解毒。全株入药，可散瘀消肿，清热解毒。

不过，亲人们都不在意她，从来没有享用过。

龙葵的人生，仿佛白忙活一场。

但龙葵姊妹不这么看世界。既来人世间，就要活得灿烂。在意大利语里，她是“美女”的意思。由于低剂量的龙葵会使瞳孔放大，所以，当地女孩儿会拿她让自己的双眼变得更加迷人。

平时，我很难回一趟老家，不能重返少年。今天，我就蹲在这株龙葵旁，看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忘了自己是来赴宴的。

抗战女兵易安珍奶奶之子陈楚南先生几次约我和江豚协会骨干阿荻、阿飞聚餐。而我跟龙葵聊了好久的天，害得陈公到处寻人……

（下）

“一个战士，要么战死疆场，要么回到故乡。”6月6日，因病辞世的90岁的抗战女兵易安珍，实现江葬，魂归故乡上海。

易安珍出生于上海。80多年前沪上陆家嘴尖尖上那栋两层楼的房子就是她的家，她的童年在上海度过。

淞沪会战爆发后，易安珍随父母逃难，15岁参军，在滇缅运输线后方基地值守，后随丈夫陈伯芮同时转入中华救济总署汽车运输二处，负责向国内运输物资。

1949年，陈伯芮夫妇随部队起义。1958年，易安珍考入四川南充市汽车运输站，后来成长为总调度。1976年，易安珍从四川调入益阳市农机公司工作，一直干到退休。

2008年，易安珍的三子陈楚煌的女儿陈燕，进入岳阳电视台有线网络公司工作。次年，陈楚煌夫妇就带着母亲一起到岳阳安了家。用老人的话说，“岳阳离上海最近”。

辞世前，老人留下遗言：去世后，不搭灵堂，不开追悼会，不致悼词，最多在家待一晚。不要占地，火化后拌几片花瓣，撒入洞庭湖，让自己从城陵矶入长江，回到上海。

6月5日，易老辞世。6日15时30分，摄影家、志愿者张小章率江豚协会巡逻队员江科明、徐沐辉、徐立君、付锦维等，驾协会“碧桂园号”新快艇出征，护送老人骨灰从洞庭湖进入长江城陵矶三江口安放。

目送志愿者出发时，岳阳市政府原副市长李凌烟叹道：“这是一个真正的智者！观念前卫，对生死置之度外，她的思想境界超过了当代很多同年龄段的老人。她对生死的态度，是真正的‘淡泊明志，宁静致远’。这一点正是文明社会所应该倡导和弘扬的。”

比之土人参、龙葵，易奶奶更智慧、更伟大。这位民族英雄，最后没占子孙一寸地！

她化身一篮花瓣，从大美长江回去，魂归故乡。阔别故乡80余载，亲爱的易奶奶从此了却无限乡愁。江面飞花，青衫泪湿。

2019.6.16，于岳阳市江豚保护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