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来,中国画历经发端、童稚、成熟、升华的漫长路程,由实用而艺术化,形成了独特的话语体系、呈现方式,饱含着静观情思,烛照着成仁之格,深蕴着体悟之道,映射着华夏人文,承载着中国人静观宇宙、发现自然、格物致知的看法,内省自身、立身处世、修辞立诚的态度以及对美与永恒性的追求。
一幅优秀的中国画,常能以“若坐、若行、若飞、若动”的点线皴擦、风姿绰约的笔情墨象、“似”与“不似”的意态呈现、冲淡玄远或冲突涌动的静谧视觉,形成强大的情感张力;足令观赏者衣带渐宽终不悔地展玩不已的,正是画作中种种对抗而平衡的巨大张力所予人的艺术审美愉悦。
欣赏中国画,其要在意象、在技法、在韵致、在境界,其法在观物、在游心、在体道、在畅神。须紧扣意象和技法这两大介质,从物我、情景、形神、体道等意象归纳和线条、形态、色彩、构图等技法剖析两途,层层倒逼,以迫近画作的风神和特质;透过画作的物化形态,体悟主导其意象创构和技法表现的思维方式和审美内核,即生命、节律、体势、气韵等主体价值,品味出画作的境界涵养之美。然而,就艺术而论,画作赏鉴或品评优劣,首在是否能令观者产生共鸣、打动其心,是否能使其从中捕捉并直通画家所欲传达的观念、思想、情绪,是否能令观者从中获得启迪与教益,而非“似”与“不似”。故赏画之先,观赏者必须知晓浸润、孕育中国画的中国文化的特质。这是欣赏中国画的出发点、落脚点和重大关窍。
若以人物、山水、花鸟画类分而论之,则人物画所重之“传神”,即拟借由描摹直观可视的人物表情、眼神、形体语言、肢体动作、背景布局等,表现人物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求取以形写神之功;山水画所张目之“诗情画意”,即拟借由描摹山式、云雾的雄壮或秀美、粗犷或冷峻、俊逸或萧散之多元样态,力追景中寓情、情随景生、情景交融、物我合一的意境独造,亦即拟以高、平、深“三远”的画面结构之法,与“计白当黑”的虚实处理之法,将大自然的美与文人逸趣紧密糅合;花鸟画所言之“石分三面”,实指阴阳两面与别开生面等的“道”和“理”,其中深蕴着“三生万物”的生命哲理。
中国人历来善于以己度物、将心比心,并以为万物都是生生不息的生灵。所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草木有情,万物趋灵”,正是以“人”的文化去体验“物”的生与化;所谓“花若解语还多事,石不能言最可人”,则是将“物”化为“人”的文化载体。为此,中国人常以“情”“趣”“势”“韵”“神”“气”等生命姿态的语汇来探讨艺术,中国人对美的认识始终融汇于生命运动之中。
由是观之,欣赏中国画,可循着中国历史文化背景、文学艺术特质以及中国画色彩魅力等途径,经过审美感知、审美理解和审美创造三个阶段,逐步展开、深入。首先要自己平心静气地直观地去感知画作本身,随后在此基础上理解和思考,把握作品的意义和内涵,最终通过联想再造新的意象。要完成这一欣赏过程,需要敏锐的直觉,需要情感与想象,需要观赏者的主观态度,亦需要理性、确切的知识,需要中肯的判断。惟其如此,方能领略中国画的文化背景和气韵风神,陶冶情怀。
(作者系中国艺术研究院副研究员)
(王漓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