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瑟夫·布罗茨基,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是一位跨越了英语与俄语世界的文学奇才。1972年,永别故土俄罗斯、定居美国的布罗茨基从零开始学习英语,进而一举成为英语世界卓越的散文大师之一。《小于一》是布罗茨基的首部散文集,以长文为主,加上若干短文,虽则十八篇文章,但篇篇精彩。布罗茨基以创造性的诠释与解读,完成了他对阿赫玛托娃、茨维塔耶娃、曼德尔施塔姆、奥登等诗人的致敬,阐述了他对诗歌、艺术与文明特性的真知灼见,抒发了对故乡的眷恋。
布罗茨基对故土爱恨交加的怀念始终萦绕心头。于是,故乡圣彼得堡是那些辉煌灿烂的宫殿群门廊、廊柱、阳台上雕刻的动物与人物头像所给予他的自然与历史知识的启蒙;是少年时代下午放学后穿过冬宫桥去博物馆看望父亲,臂戴值勤官臂章、头戴海军帽的父亲向他露出的微笑;是他按照母亲的建议,在图书馆借阅的第一本书——波斯大诗人萨迪的《蔷薇园》。更令他骄傲的是,自从彼得大帝建都圣彼得堡,打开了俄罗斯面向欧洲的一扇窗口,俄罗斯文学便风云际会,迅速登上世界舞台。从普希金、果戈理到托尔斯泰、陀斯妥耶夫斯基,这些犹如群星闪耀的名字,创造了19世纪俄罗斯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辉煌。然而,让布罗茨基痛苦和纠结的是,自此以后,俄罗斯散文(俄罗斯文学中,诗歌之外的非韵文文体,如小说、散文等统称为散文)便陷入了低谷。
按照布罗茨基的观点,俄罗斯语言及其文学,尤其是诗歌,是那个国家拥有的“最好的”东西。因此,他对20世纪俄罗斯最伟大的三位诗人——阿赫玛托娃、曼德尔施塔姆和茨维塔耶娃,表达了真诚的敬意。他将阿赫玛托娃称之为“哀泣的缪斯”。他高度评价曼德尔施塔姆是为文明和属于文明的诗人。他揭示出茨维塔耶娃作品的一个瞩目特性,“恰恰是她的道德评价的绝对独立性,这独立性与她那惊人地高强度的语言敏感度共存”。对于20世纪英语世界最伟大的诗人、甚至激发自己学习英语写作的奥登,布罗茨基也不吝赞美之词。
文明、语言和艺术也是布罗茨基着重探究的话题,并且不乏独到的见解。布罗茨基明白文明往往拥有悠久的历史,但也深知文明的有限性。布罗茨基对艺术的本质也有着深入的思考和理解。他认为一件真正的艺术作品,永远要比其创造者更长久;艺术的特点是创新,不是追求更好的存在,而是另类的存在。布罗茨基还强调艺术作品的时代性,“一部艺术作品永远是其时代的产物,因此应以其时代的标准来判断,至少应以其世纪(尤其是如果该世纪就快结束的时候)的标准来衡量”。
布罗茨基将一个孩子对不满父母的控制,与一个成年人面对责难时的恐慌进行类比,指出两者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你不是这些人之中的任何一个,你必须小于‘一’个”。尽管如此,他在《小于一》这部诗人的精神自传,也是一部私人回忆录中,并未使用湮没个性的公共语言和措辞,而是站在“一个诗人对一个帝国”的高度。而这个高度,又源自他的一个信念:语言高于一切,甚至是时间崇拜的对象,诗歌则是语言的最高形式。
(刘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