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录片《成名之路》(The Road to Fame)将镜头对准中国的新生代演员,与前一辈演员截然相反的是,他们之所以选择演艺事业,是为了寻求个人荣誉。(Tripod Studios)
当28岁的北京中央戏剧学院(Beijing’s Central Academy of Drama)毕业生侯晓(Hou Xiao)将自己这一代的中国演员与同行的54岁老父亲那一辈演员相比较时,差异显而易见。在父亲生活的那个年代,演员与学校教师或者警察并没有多大区别:同为国家公职人员,只是被分配到不同工作岗位,多是出演红色电影,领着微薄的薪水,与绯闻绝缘,享有终身“铁饭碗”。
“在我父母那个年代,拍电影是一份国民义务,”侯晓说。“这是国家赋予他们的责任,每个参与其中的人都以国家利益为出发点。”
而侯晓与他的同龄人是中国伴随“影星”概念成长的第一代人,是众矢之的的“80后”——出生于1978年邓小平(Deng Xiaoping )经济改革后,继而成长在充斥着商业化、可口可乐和好莱坞的环境中。侯晓说,“当下人们的想法是,我要挣钱和出名。”
在一部新拍摄的记录片中,导演深入挖掘了这一代中国演员的心态,讲述了中国最具声望的表演院校中央戏剧学院(the Central Academy of Drama)拍摄百老汇( Broadway )音乐剧《名扬四海》(Fame)的故事。这部名为《成名之路》(Road to Fame)的电影将于11月16日在纽约迎来首映,该片以对中戏毕业班学生和焦虑的家长的坦率采访为一大特色,描绘了学生在这一年里争夺主演机会、应对家庭压力以及在毕业后努力克服对未来的迷茫感的故事。
这部电影对中国“80后”演员进行了细致入微的刻画,打动人心。这些所谓的“小皇帝”常因“物质至上”外加“玻璃心”而受到嘲笑。
“他们在很多方面是非常脆弱的,还很容易受挫,”影片导演吴皓(Wu Hao)说,他本人出生于70年代,有大量研究结果印证了他的观点。今年早些时候《自然科学》( Science )上发表的研究发现,在1980年计划生育政策出台后出生的中国人往往更厌恶风险、更消极,并且不易信任他人。
影视制片人郑君胜(Zheng Junshen)表示,这些态度能够在现实生活中产生影响,“‘80后’的演员更加自我,比起老一辈演员,他们不能很好地与团队进行合作。”他说。
然而,这些年轻的演员比他们的前辈们对未来有更高的期望。吴皓谈到,“他们没有生长在文化大革命的年代(Cultural Revolution),他们没有前几代人所背负的包袱和不安全感。因此,他们对未来充满信心,乐意承认自己想要的东西,并且用行动去争取。”
而他们渴望的,是父母那一辈在年轻时从未想过的:名气。
“在70年代末,根本没有典型的电影明星——只有被视为文化工作者的电影演员。”
“我想成为超级巨星,” 陈蕾(Chen Lei)说,她是吴皓的作品中的主演之一。“每个人都想出名,因为一出名就会有钱,”另一个演员说。在前一代人中,这类言论是没有立根之地的;那时候,年轻人为集体利益而奋斗,而非个人荣誉。对个人名气和荣誉的渴望,更不用说这种直截了当的“宣言”,都是拜新时代所赐。
“在70年代末,根本没有典型的电影明星——只有被视为文化工作者的电影演员,”《东亚影视》(East-Asian Cinemas )作者之一、爱尔兰科克大学( University of Cork)主讲中国电影业的讲师梁永辉( Leung Wing-Fai)说。
三十多年过去了,中国的电影市场跃居全球第二位,其2011年的电影和电视总收入达到155亿美元。3D大片、光鲜亮丽的杂志宣传、阿迪达斯( Adidas )和维萨(Visa)的赞助广告对中国演员来说统统成为了可能。
梁永辉称,“随着中国影视的商业化,刚踏入媒体圈的年轻人立志成为像章子怡(Zhang Ziyi)一样的影星:她毕业于中戏,成为了巨星;她一掷千金,大型广告宣传造势;她已进军好莱坞。”
本文的访谈阶段,我们采访了几名年轻的中戏毕业生,他们的父母也是演艺界人士。每一位年轻人都对失去了意义上的完整性而感到怅然若失,他们坚信这是老一辈中国演员所独有的。“对于我父母那一代而言,重要的是有一份工作。他们带着一种做便做好的目标走进这个圈子,” 电视剧演员张博宇( Zhang Boyu)说道,他的父亲张丰毅(Zhang Fengyi)出演电影《霸王别姬》( Farewell my Concubine)。“现在,大家会为名气和金钱出卖自己的灵魂。”
“出卖灵魂”还可能因为比起他们的父母所面对的,这些稚嫩的毕业生正在走入一个更加不稳定的就业市场。毛泽东时代( Mao-era )的中国,国家保证演员享有“铁饭碗”;而现在,他们只得依靠自己。此外,竞争是残酷的:据估算,北京有多达30万名演员。即便是承担中国最高学费的中戏学生,在毕业后也面临就业难的问题。
来自中国政府的控制同样抑制了电影产业发展。吴皓表示,“因为审核制度,中国的娱乐产业还不够多样化,所以即使在过去的数年里电影产业取得了突飞猛进的发展,这样的增长速度还不能满足市场对各类人才的需求。”
查文浩(Zha Wenhao)是中戏2011级毕业生,他称很多自己的校友都放弃了表演,而那些和他一样继续前行的,都在苦苦挣扎于找工作。“当你毕业后真正走向社会,会面临各种各样的困难,然后你就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能胜任这种工作。”他说。
也有令人欣慰的消息。制作人郑君胜(Zheng Junshen )表示,哪怕是仅仅年长几岁的中国演员,往往都会集中精力提高演技而不是自我宣传,而“80后”的演员则要精明得多。“这些年轻的演员能更为迅速地适应现代电影产业的商业运作,”他说,“他们对网络很熟悉,而且懂得如何宣传自己。”
他还补充,新一代演员更多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在对团队不利的同时,对镜头拍摄是件好事。“就出色的表演而言,你需要那种很强的自信感,”他说,“这些年轻的演员更加独立自主,他们随时都能将自己的思想融入其中。而这一点,足以使整个电影产业发展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