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仇英（Qiu Ying）（约1492-1552年），《浔阳送别图》（Saying Farewell at Xunyang）局部。摄影：约翰·兰伯顿/美国纳尔逊-阿特金斯博物馆
1473年8月5日，一位年轻的画家创作出史上第一幅风景画。我们之所以到今天还能知道画作确切的创作时间，是因为达·芬奇（ Leonardo da Vinci ）在画纸上注明了日期，就仿佛当时他已意识到自己的作品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单纯欣赏图画中的山川和树木，这在此前是从未发生过的。
事实上，风景画的诞生，是西洋美术史上重要的转折点之一。描绘大自然的美景成为了解自我的一种途径。直到今天，人们依然热衷到户外写生，将画水彩画当作冥想的一种方式。达·芬奇在画作中描绘了一个奇妙的自然世界，这里山石嶙峋，池水盈盈。他在展示大自然奥妙的同时，也为我们带来了一种崭新的精神生活方式。
但是，达·芬奇的风景画并非如我们想象的那般完全出自原创。仔细对照达·芬奇与中国古代画家作品中的岩石、树木和河流，你会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而这些中国画早在达·芬奇出生的几百年前就创作出来了。这可真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达·芬奇在1473年创作的风景画看上去就像中国的古典绘画作品，例如北宋李公年（Li Gongnian）的《冬景山水图》（Winter Evening Landscape）。那么，《冬景山水图》又是什么时候的作品呢？10月份，英国国立维多利亚与艾尔伯特博物馆（V&A）举办了《中国古代绘画名品700-1900》（Masterpieces of Chinese Painting）特展，我看到《冬景山水图》的标签上写着“1120年”。这意味着《冬景山水图》的创作时间比达·芬奇那幅风格相似的风景画早了整整353年。
如今，我们口头上会说“艺术形式多种多样”，“世界各国、社会各个阶层都能创作出高雅艺术品” 之类的套话。但大多数人所接受的艺术发展史，是如英国艺术史家恩斯特·贡布里希（EH Gombrich）在其著作《艺术的故事》（The Story of Art）中所说的那样：欧洲国家的艺术创造在世界艺术史上占据核心位置；所有民族都有艺术创造，但只有西方国家推动了艺术的发展。这本著作于1950年第一次出版，至今仍被视为艺术史的权威著作。
但是，中国古代杰出的绘画作品就是最能反驳上述论断的有力证据。在中国的宋朝（11-13世纪），当时欧洲人正在进行野蛮的十字军东征，早已将古希腊艺术创造的优良传统抛诸脑后。而此时，中国古代的画家已把绘画提升到了感性和诗意的高度。放眼世界其他国家，直到达·芬奇时代，绘画作品才能达到这种高度；而如果说要与最具中国写意风格的画作相媲美，那还要等到凡·高时代。
当我看着画展，并和展览的负责人张弘星（Zhang Hongxing）交谈时，我不由得提出了我的看法：达·芬奇创作时模仿了中国山水画。有可能他碰巧看过中国画吗？一些中国画是不是通过丝绸之路传到了西方呢？我兴奋地举着iPad，把屏幕中达·芬奇1473年创作的风景画与展览中12世纪的中国山水画进行比较。我发现，达·芬奇素描中的山川和树木，与中国山水画中那些塔糖状的山峰和柳树相比，形状简直一模一样。而这些中国山水画已有九百年的历史了。
张弘星本人也清楚地意识到西方与东方风景画的相似性。他说，在20世纪50年代，曾有人正式提出这个问题，但由于缺乏证据，到今天还是不解之谜。达·芬奇也不是唯一一个作品与“中国风“山水画相仿的欧洲画家。张弘星指出，荷兰画家老彼得·布吕赫尔（1525-1569）（Pieter Bruegel the Elder）的作品也与中国画有异曲同工之处。的确，布吕赫尔深受大众喜爱的作品《雪中猎人》涵盖了所有中世纪中国山水画家所钟爱的元素，包括那一片皑皑白雪。
但为什么中国是第一个创造风景画的国家呢？为什么中国画家不像其他国家的画家一样，最早绘画的题材不是神和战争，而是壮丽的大好河山呢？一方面，这与佛教文化有关。早在公元1000年，佛教传入中国，兴起了冥想文化。另一方面，这也与宋代科技进步有关。科技发展不仅完善瓷器的制作工艺，还使人们能用更加清晰的视角来观察自然。
此次展览你最先看到的画作中，有一幅实际上是一位宋代皇帝所作——宋徽宗（Emperor Huizong）对艺术如痴如醉，甚至因此丢掉了王位，这也为日后的统治者敲响了警钟。正如张弘星所言，在中国，绘画总是与远离尘世、归隐静思密切相关。当然，这次展出的不仅有山水画，还有许多仕女图，以及气势恢宏的《九龙图》。这幅画作由南宋陈容（Chen Rong）于1244年创作，再现神话中的情景，让人目眩神迷。对于我来说，中国山水画体现了画家对田园牧歌式生活的追求，令人心驰神往。蒙古人占领中原后，美术明显与对当权者的抗拒联系在了一起。汉族的文人学士辞官归里，开垦园地，写诗作画。在他们的丹青妙笔下，栩栩如生的冬日森林跃然纸上。中国古代画家强调主观感受，以不拘一格的方式呈现大自然的美景。这种独树一帜的风格自然也影响了日后凡·高的创作。
就我个人而言，我相信1473年达·芬奇在创作风景画之前一定接触过中国美术。他曾近向往东方，在伊斯坦布尔（Istanbul）申请了一份工作，为奥斯曼帝国（the Ottoman empire）效力。在现存的一封信中，他还赞美了真主安拉（Allah）。他对亚洲十分感兴趣，这可能驱使他某天来到一个静悄悄的图书馆。在那里，他展开了一幅丝织卷轴，看到了一个山峦叠翠，水流潺潺，桃花盛开的东方世界。
不过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次展览将让人们重新认识艺术的发展历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