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鸟人》(Birdman)中,迈克尔·基顿(Michael Keaton)与百老汇(Broadway)众演员之间的幕后故事是这部奥斯卡提名电影的灵魂,完美地体现了戏剧表演中的刺激与惶恐。
迈克尔·基顿(左)与爱德华·诺顿(Edward Norton)在片中争论百老汇舞台技巧(图片来源:艾莉森·罗莎)
迈克尔·基顿扮演的瑞根·汤姆森(Riggan Thomson)曾是系列电影《鸟人》中的当红男主角,如今却在大名鼎鼎的百老汇里当一个新手。他走出纽约圣詹姆斯剧院(St James theatre)的化妆间,穿过如迷宫般蜿蜒的走廊,油漆斑驳,管道纵横,墙纸看起来更适合20世纪70年代的家庭旅馆。途中他遇到了各种人,有安静、古怪的技术员,也有抓着提词器在椅子上熟睡的人。他穿过走廊,踏上舞台,进入场景与角色。
电影评论家们不可避免地将《鸟人》解读为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关于现今好莱坞大片的空洞与无趣,关于超级巨星和超级英雄,关于“艺术”如何完全被票房所驱使。当然,这一切的确在电影中有所呈现,但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Alejandro González Iñárritu)导演的这部电影并不止于此。在关于戏剧的电影中,《鸟人》称得上史上最好的一部。
亚利桑德罗·冈萨雷斯·伊纳里图在纽约圣詹姆斯剧院为爱德华·诺顿和迈克尔·基顿说戏(图片来源:福克斯探照灯影业)
因为《鸟人》拍得太棒了!它在台上与台下、虚构与现实之间穿行,你会看到戏剧已经融入了演员们的生活;它将藏于百老汇炫目灯光后的一切不加掩饰得袒露在观众眼中;它刻画了演员之间产生的美妙化学反应;它挖掘到了演员们身上关于自我和不安全感的矛盾,他们急需获得观众一次又一次的肯定,他们享受走上舞台面向观众的时的那种紧张和惶恐。
剧院里总是充斥着怪人,一批杰出的怪人。(我是带着敬畏写下这句话的。)《鸟人》完全领悟了这一点,片中的剧院是各种怪人的藏身之所。安东尼奥·桑切斯(Antonio Sanchez)的鼓声是即兴创作和现场感的象征。每当瑞根踏入纽约的喧闹时都会响起,当他安全返回时才会停止。那是一个充满固定性和必然性的世界,一夜一夜例行公事地重复着。
因此,这个剧院不适合现实生活,却适合那些或失意潦倒或敏感脆弱的人,比如瑞根刚从戒疗所出来的女儿山姆(Sam),还有与瑞根合作的傲慢男演员麦克·夏纳(Mike Shiner)。当他们在剧院屋顶玩“真心话大冒险”时,夏纳总是选择真心话,他的诚实让他看起来似乎很勇敢。而事实正相反:他不敢选大冒险。在戏剧之外的现实世界,他根本不会表演。
爱德华·诺顿和艾玛·斯通在圣詹姆斯剧院屋顶
剧院庇护着这些人,让他们远离现实世界,也造就了戏剧这种与时代脱节的艺术形式。片中,瑞根为了全场观众奉上了一出戏,改编自60年前的一本书。戏外,YouTube上基顿在时代广场狼狈裸奔的预告片一小时内就突破了35万点击率,而电影《鸟人》在全世界的观影人数是几百万人。相形之下,戏剧实在显得无关紧要。
但在电影里,戏剧却非常重要——它高于一切,以真理为目标。夏纳宣称:“你可以在任何地方伪装,唯独不可以在这儿(舞台上)。”在导演的阐释下,《鸟人》中的戏剧很好地把握住了世界的复杂性和矛盾性,但却又转瞬即逝。这正是电影《鸟人》的灵魂所在:关于存在与生命力。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长镜头,所以每当演员开始醉心表演,每当生活让人猝不及防,每当战斗开始,伊纳里图总会用光影和色彩去烘托他的角色。然而,这些时刻就像戏剧本身一样,十分脆弱。
电影《鸟人》以戏剧喻人生。正如该片的另一个名字《无知的意外美德》(The Unexpected Virtue of Ignorance),要在当下活得更真实,就意味着要忘记观众。而不同于戏剧或电影,生活里根本没有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