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丹:春节,不离不弃的天地约

作者:于丹 来源:齐鲁晚报
2015-02-21 09:27:56

过春节也是走亲访友的最好时机。平时因为忙碌而忽略了彼此的那点歉疚,因为有个小过节却不好意思张口的那点歉意,都可以在这个时刻欢欢喜喜地拱拱手、拜拜年,感情一下子就回来了。我每到过年时,除了走亲访友,也会去拜望我的师长。

我的导师聂石樵先生和师母邓魁英先生,现在都已经年过八旬了。在学术研究上,聂先生专攻先秦两汉、魏晋南北朝文学,邓先生专攻唐宋文学,都是学界著名的教授。我当年读书时就常去导师家,而现在,我的女儿都已经能自己跑去看他们了,这中间跨越了二十多年的时光。师生之间的情谊,早已变成了浓浓的亲情,所以,我的女儿一直管他们叫姥爷、姥姥。而每年过年时的聚会,更是我春节里最温暖的记忆。

以前的时候,聂先生总会说我要孩子太晚,等我终于生了孩子,老两口乐得眉开眼笑。记得那一年春节,我抱着半岁的孩子上门拜年,还在他们家的里屋给孩子喂奶。师母拿出了她给孩子的第一份礼物,那是她用各种彩色毛线精心编织的一件小毛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毛衣是套头的,左肩膀上有三个小小的按扣,她说,这样的套头毛衣,孩子穿着才舒服,按上按扣,脖子不受风,前后襟没有纽扣,不会硌着孩子。

从那以后,每年春节,我的女儿总会收到一件师母亲手编织的小毛衣,一年比一年大一点儿,一年换一种图案,有的是小猪,有的是小兔,有的是妈妈领着宝宝,有的是风景图。每一次织毛衣,师母都要专门去找一本图案书,挑选出满意的图案,然后织啊织啊,从天还未寒时一直织过秋风萧瑟,又织到初雪飘零,织到我上门拜年的那一天。年复一年,渐渐地,她织不动图案了,开始用不同颜色的彩线拼条纹。

再后来,她有一天伸着因为风湿而变形的手指,叹着气跟我说:“我现在眼神儿不如从前了,这个手怎么那么不听话,勾毛线用的劲儿都不匀了,我真是不知道给孩子织的毛衣还拿不拿得出手。”尽管她嘴上这么说,到了下一年,孩子的毛衣还是会等在那儿。

从第一件开始,师母给我女儿所织的每一件小毛衣,我都精心地保留着。女儿在春节时收到过很多漂亮的芭比娃娃、巧克力和糖果,还有各种漂亮的裙子,但只有师母是用手工的方式,一针一线来娇宠、疼爱她的。这一件件的毛衣,都是无价的,因为它编织的是祝福,是隔代传承的爱。这其实才是春节真正的意义。

节日是一种精神的仪式,有着深邃的守望意味。春节,是我们对伦理和土地的认同,是我们内心反省的契机,是我们送出问候和祝福的最大理由,是我们宠爱自己、调整身心难得的留白时光。春节,是对过去的归零,是对未来的开启,是值得庄严相待的节庆。

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里,春节让我们心中洋溢出温暖,升腾出希望,恰如一个“春”字—— — 太阳从地下渐渐苏醒,小草逐渐发芽,拱出地面,向天空致敬。春节,迎接的不就是这样一个起点吗?

如今,中国人过节的方式越来越多元了,年夜饭可以在酒店里吃了,一家人也可以旅行过年了,拜年可以通过短信、电话了。但不管怎样,那些过年的仪式感和规矩都不应该被忽略。祭拜灶王时的虔诚庄敬,洒扫厅厨时的琐碎认真,全家包饺子时的其乐融融,大年初一走出家门时的鞠躬拜年,只有把节庆本身的意味都过出来,这个节日才能真正留在我们的心里,成为节序如流中那一份值得眷恋的乡土情思,成为让我们开启新希望的契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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