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当代作家的作品都不值得一读吗?难道只有“死后”方可成“经典”吗?——弗朗辛·普罗斯
弗朗辛·普罗斯(绘图:R·凯库欧·约翰逊)
谈到“谁该被踢出文学经典”,我毫无思路。毕竟,连“谁是文学经典”这样的问题,我也答不上来。我素来认为,经典这东西,就像秘密派对的宾客名单——谁选的,怎么选的,选的是谁,外人一概不知。此前,哈罗德·布鲁姆(Harold Bloom)写了本书,将古今作家分了个三六九等,颇有些言之凿凿的意味(注:即《西方正典:伟大作家和不朽作品》(The Western Canon: The Books and School of the Ages))。这书我没读过,只依稀记得曾引起过不小的争议,说布鲁姆重男轻女。
一般说来,一位作家被奉为“经典”,意味着其作品极具历史与文化价值,应当人人拜读,至少是有所耳闻。在学术圈,文学概论课上的各类阅读书目,就是所谓的“经典”。不过,依我所见,人们的阅读见解、品味与习惯已大有改变,曾经的经典是否已徒为空壳,对我们不太重要了呢?
此般例证很多,比如亚历山大·蒲柏(Alexander Pope)。我读大学时,他就身居经典行列,是我们这群英专学生的必读作家。你若和文学系教授谈到他,他们定会表示,蒲柏当然是永远的经典,毫无疑问嘛!可如今,你若再去跟文学系毕业生谈他,他们大概会疑云满腹。毕竟,《夺发记》(“The Rape of the Lock”)一诗,有多少人听说过?更别提去读了。难道蒲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踢出经典之列了吗(研究蒲柏的学者当然不会认同)?难道他的知名度已比不上其他同辈作家,如乔纳森·斯威夫特(Jonathan Swift)、亨利·菲尔丁(Henry Fielding)、塞缪尔·约翰逊(Samuel Johnson)等人了吗?
有一点毋庸置疑,即一部作品若能拨开历史洪流,揭示人类本质,便为经典之作。从《圣经》(Bible)、《奥德赛》(Odyssey)、《伊利亚特》( Iliad),到索福克勒斯(Sophocles)、乔叟(Chaucer)、莎士比亚(Shakespeare)的一系列作品,不都值得一读吗?同样,《块肉余生记》( David Copperfield)、《米德尔马契》(Middlemarch)、《呼啸山庄》(Wuthering Heights),以及伍尔夫(Virginia Woolf)的散文,也需细细品味。阅读这类文字,既能在潜移默化间提升文采,亦可训练逻辑思维能力,于字里行间直击论点,化聱牙长卷为通俗文章。我认为,真正了解文学,关心文学之人,总有一份经典名单,其中20世纪以前的作家,或占百位有余。但20世纪以后呢?难免就变得扑朔迷离了。凯瑟琳·曼斯菲尔德(Katherine Mansfield)是经典吗?没错。那詹姆斯·鲍德温(James Baldwin)呢?当然。可当代作家呢?难道他们都不值得一读吗?难道只有“死后”方可成“经典”吗?
纵有布鲁姆等人不辞辛劳,列出经典名单,但“谁是经典作家”依然仁者见仁,智者见者,很难立下定论。我倒希望这份名单能不断充实,与其说把谁踢出去,不如考虑将谁纳进来。一直以来,学术圈对经典还是非经典的博弈不断,我却认为,教文学嘛,大可不必谈什么不朽艺术,多读传世之作才是关键。与其让学生通读某个时代的诸部重磅作品,不如削减书单,精挑细选挚爱之书、撼人之作,让后辈读来也能兴味盎然,尽享雅意。
毕竟,文学的大雅之堂包罗万象。从罗伯特·瓦尔泽(Robert Walser)、阿莫斯·图托拉(Amos Tutuola)、帕特里克·汉密尔顿(Patrick Hamilton),到简·鲍尔斯(Jane Bowles)、伊丽莎白·泰勒(Elizabeth Taylor)、纳吉布·马哈富兹(Naguib Mahfouz),他们皆是经典,都应当占有一席之地。
作者简介:弗朗辛·普罗斯(Francine Prose)著有多部作品。小说《蓝色天使》(Blue Angel)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National Book Award),文集《阅读指南》(Reading Like a Writer)登上《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畅销书榜,《巴黎恋人》(Lovers at the Chameleon Club, Paris 1932)则是她的最新小说。普罗斯进入文坛以来,获奖连连,曾担任美国笔会中心(PEN American Center)主席。她现在是巴德学院(Bard College)的访校作家,任《哈泼斯》(Harper’s)、《赛味》(Saveur)和《文艺新潮》( Bomb)特约编辑,同时也是美国艺术文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Letters)及艺术科学院(American Academy of Arts and Sciences)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