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作者笔力有限,行文拖沓,遣词造句难免晦涩难懂,佶屈聱牙。——佐薇·赫勒
佐薇·赫勒(绘图:R·奇库欧·约翰逊)
我们在课堂上听过,面对深文奥义,应当保持谦卑心态。读到僻字涩句,不该立即“举手投降”,继而“痛诉”作者大玩文字游戏。相反,我们必须三思而行,试图解读作者的意图,仔细剖析,直至读出深意。
这种做法几乎屡试不爽。否则,有多少人能真正啃完《我弥留之际》(As I Lay Dying),又有多少人能读懂乔丽·格雷厄姆(Jorie Graham)(注:美国当代女诗人,曾获普列策奖)的晦涩诗篇呢?当然,并非所有艰涩繁复的文字都值得费时费力去攻克。有些作者笔力有限,行文拖沓,遣词造句难免晦涩难懂,佶屈聱牙。有些作者爱用大词,无非为了显摆才识过人。不过,不少读者坚信奥义定在深言中,继而认为晦涩之文必是佳作。这些人势必浪费了不少工夫在故作高深的烂俗文字上,即便读得云里雾里,也不敢承认,怕他人笑话,末了还得夸赞作者功力非凡。(上大学时,我读过詹明信(Frederic Jameson)的《政治无意识》(The Political Unconscious),被满纸术语搞得头昏脑胀,却打死不愿承认自己没看懂。)
然而,故作高深的文字在当下似乎没有市场。如今,人们极易失去耐心。玄奥之文非但很难引起人们热捧,还有可能被直接“打入冷宫”,比如贝利小说奖在评奖时就特别强调“可读性”。我们以为自己活在《皇帝的新衣》里,身边之人矫揉造作,言不由衷,下里巴人都能夸成阳春白雪。可现实之人更类似“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眼红嫉妒不说,还不时讽刺上两句。
最近,我在研究生写作班上教了克里斯汀·舒特(Christine Schutt)的短篇《行车记事》(“You Drive”)。这个故事让不少学生摸不着头脑,他们理不出事件顺序,也分不清叙事者,继而下定论说,“写得太差了。”舒特行文跳跃,学生因而困惑连连,其实不难理解。但话说回来,他们的草率定论却让我吓了一跳。他们认为,作者“以怨报德”,极尽晦涩之能事,根本不顾读者之情。而真正的佳作,应当行文简单,让读者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一窥究竟。
连我的孩子也有类似的想法。他们不愿读我列出的推荐书目,时常抱怨“太无趣啦”。就算建议他们试着读上开头两段,他们也只是茫然地对我笑笑。毕竟,对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有了电视,加上那么多投其所好的青少年小说,去啃单调乏味的晦涩读物有什么意思呢?
我的同辈人或认为,自己的阅读耐性或多或少好过下一代人,毕竟我们年轻时可没有迷人心智的高科技(我长于1970年代的英国,那时候压根没有青少年读物一说,电视上成天播着关于麻雀的纪录片)。不过,如今的我们也“沦陷”在信息时代。就说我自己吧,某天晚上在睡前看里扎德·卡普钦斯基(Ryszard Kapuscinski)的《帝国》(Imperium),不知怎的就是读不进去,于是捧起女儿大爱的《纸镇》(Paper Towns)(注:本书作者是美国著名青少年小说作家约翰·格林(John Green))作调剂,最后竟不能自拔了。
作者简介:佐薇·赫勒(Zoë Heller)著有《告解书》(Everything You Know)、《信徒》(The Believers)等作品。小说《丑闻笔记》(Notes on a Scandal)曾入围布克奖,并被改编为电影。她也为多本杂志撰写专题及评论文章,包括《纽约客》(The New Yorker)、《新共和》(The New Republic)以及《纽约书评》(The New York Review of Boo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