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说,《幽灵党》中有些东西被掏走了——正如电影标题所暗示的——有些东西就像幽灵一样根本不存在。影片长达两个半小时,情节却丝毫没有拖沓。观众置身于奥地利最高峰,在一家诊所中,外面的墙像镜子一样闪闪发亮。在这里,斯旺质问邦德(“你是否觉得你的工作让你承受巨大的精神压力?”),还是在这里,邦德驾着一架双螺旋桨飞机,像滑雪橇一样,匆忙离开。邦德的下一站是丹吉尔,中间发生了什么,影片并未提及。007在各国各地忙不迭来回奔波,毫不顾忌其他问题,因此半数观众会感觉,电影场景变换太频繁——一个又一个搏命刺激,就像松散的珍珠串。我想,权且把这当成谢幕前最后的绚烂吧。有公众怀疑,这会不会就是最后的结局——邦德这一角色和他的事业都是没有意义的虚无?杀人是邦德的工作,也是他活着的证明。
在《幽灵党》之前,《大破天幕杀机》就已经表现出了某种迹象,似乎007系列可能或者大概应该画上句点了。自第一部007上映以来,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朱迪•丹奇(Judi Dench)扮演的M夫人让她名声大振,片中精彩刺激的事件让观众大饱眼福。不过,其中也充满了衰落的象征——引用丁尼生(Tennyson)的观点就是,英国斗牛犬已经沦落为了瓷玩偶。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007和Q先生凝视着特纳(Turner)的《被拖去解体的战舰无畏号》(The Fighting Temeraire),看着它渐渐远离太阳落下的地方,正合此刻的悲伤氛围。1962年12月5日,原籍英国的美国国务卿迪安•艾奇逊(Dean Acheson)就宣称:英国的这个角色再也玩不下去了。但事实证明他说错了,就在两个月前,《诺博士》上映,创造了一个经久不衰的角色,受到许多演员的尊敬,邦德随即开始了他的享乐之旅,影片中充满了后帝国主义的幻想,这种现象直到《大破天幕杀机》才得以告终。作为补偿,《大破天幕杀机》让邦德缓解了来自于身世的情感伤痛。在炸掉童年的家——天幕庄园——之前,他说了这样的话,“我无时不刻不恨这个地方”。
你怎样理解呢?当然不是靠萨姆•史密斯(Sam Smith)唱唱主题曲就可以,他的声音又高又尖,令人悲恸,就好像按开了弹射座位开关却忘记解开安全带。另一方面,《幽灵党》也是一场视觉盛宴。门德斯是第一位提出这一问题的导演:邦德电影有什么理由应该制作地不精美?按照传统,007系列的每部影片都有许多帅哥靓女,各种精美物件,但结果却通常不太如愿,还伴随着一种不成熟,比罗杰•摩尔(Roger Moore)在《金枪人》穿的那套狩猎装还要不受欢迎。因此,才有了《大破天幕杀机》带来的那种震撼,也才有了《幽灵党》的这种精美的朦胧感。后者的摄影师是霍伊特•范•霍特玛(Hoyte Van Hoytema),他让影片中墨西哥和其他地方的天空呈现出了朦胧的烟灰色。就好像邦德点燃了一根上好的雪茄,以缓解战前紧张的神经。
除非你心灵的某个角落还一直停留在11岁,否则我看不出继续拍邦德电影还有什么意义。无论是谁,小时候对惊险刺激场景的渴望一旦消失,可能就不再感兴趣了。但是,对外在魅力的渴望,不管心知这有多么愚蠢,我们都还是一样需要满足。为达到这一目的,《幽灵党》中时不时还会出现一种强烈的神秘感,仅靠情节无法解释。于是,我们听到了罗马飞车追逐低沉的马达声,沿着台伯河河岸一直传到圣彼得广场;在这之前,我们还看到了一位华贵却毫不见悲伤的寡妇(莫妮卡•贝鲁奇 Monica Bellucci饰),面罩黑纱,以教堂矗立着的雪白大理石立柱为背景。晚上,邦德前去她家拜访,危机潜伏在别墅周围,像猫一样伺机而动。你迫不及待得想弄明白,到底是谁诱惑了谁——在007历任邦女郎中,这可真是一件稀罕事。她说,如果邦德现在不马上离开,两人都逃不掉。“我能想到比这更坏的脱身办法。”邦德回应说。听完,我也真是要崩溃了。
(原文选自:《纽约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