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8年,伦敦当代艺术学院(Institute of Contemporary Arts in London)举办了“神经机械奇缘”(Cybernetic Serendipity)展览,探索艺术与新兴科技之间的联系,这在英国来说还是第一次。展览受到了热烈的欢迎,而回过头来看,它举办的时机也很巧妙,恰巧赶上了艺术与科技发展的两大进程:一是波普艺术运动(pop-art movement),此次运动摧毁了高雅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界限,二是首个机对机网络——美国高等研究计划署网络(ARPANET),也就是互联网前身的出现。
互联网仍在模糊艺术是什么以及什么样的人是艺术家这样的已知概念。新的艺术范畴不断涌现,如网络艺术(net.art,also internet art)、新媒体艺术(new media art)、新美学(New Aesthetic)和后网络艺术(post-internet art)。在线的销售与展览越来越常见,同样的,一些艺术品也只以数字化的形式存在,通过Electric Objects网站进行买卖。Electric Objects的口号是使数字化艺术出现在每个家庭的电脑屏幕上。有的人利用社交媒体开创了成功的事业,有的人则得到了昂贵的收藏。图片与视频分享软件Instagram就是这样的媒体,用户每天在它上面发布的照片达8000万张。
伦敦白教堂画廊(Whitechapel Gallery)最新举办了“电子高速公路(2016-1966)”(Electronic Superhighway )展览,研究艺术家如何应对科技进步。此次展览采取倒叙的方式,展览名称取自录像艺术家白南准(Nam June Paik)在1974年创造的词语,当时是为了描述电子通讯系统的广阔前景。展览介绍了科技更迭的迅猛之势,以及依附于旧有科技的艺术随之落伍的现象,引起了人们的特别注意。
第一个展厅介绍了2000年到2016年间相关的艺术作品,但它们放在一起并不和谐。这些作品采用了社交媒体、游戏、3D打印、计算机映像、浏览器界面和智能手机的科技和视觉语言。下一个展厅会勾起年长参观者的怀旧情绪,但对年轻人来说,吸引他们的只是对历史的好奇心。这个展厅笨重的墙上都是模拟电视显示器,上面呈现的是白南准1994年的作品“互联网梦想”(Internet Dream)。
如今与科技打交道的艺术家敏锐地察觉到,他们的作品逐渐落伍了。艺术材料的过时不可避免,艺术家或是将这一现象表现出来,或者避重就轻,转移人们的注意力。这样的艺术家,如科里•阿肯格尔(Cory Arcangel)和佩特拉•柯特赖特(Petra Cortright),他们使用低技术图案、过时的软件和硬件,表现出一种具有讽刺意味的美。还有一些人将互联网的视觉语言发挥到了极致,例如瑞安•特雷卡丁(Ryan Trecartin)和卡蜜尔•亨罗特(Camille Henrot),前者在他的视频与装置作品中加入了被修饰得面目全非的超现实人物,后者在作品《累得要命》(Grosse Fatigue)中将视频剪辑、图片以及网页截屏等浏览器窗口重叠、穿插在同一个屏幕上。
2014年去世之前拍摄了电影《Parallel I-IV》的德国电影制作人哈伦•法罗基(Harun Farocki)曾这样预言网络文化:“现实将不再是判断图像是否有瑕疵的标准。相反,虚拟图像会成为衡量现实是否完美的标准。”最近,阿玛莉亚•厄尔曼(Amalia Ulman)在社交网站上发起的“优点与完美”(Excellences & Perfections)行为艺术完全印证了这个预言。阿玛莉亚在自己的Instagram和脸书账号上伪装出了一个不断寻求他人认可的人,还将自己整容后的照片发布出来,实际上这些照片都是拿她自己的照片修的。道格拉斯•柯普兰(Douglas Coupland)肖像画的灵感来自于安全服务和脸书使用的自动人脸识别技术。画中人脸上的原色几何图案表达出的主题是:对于电脑来说,人脸不过就是一系列可以提取的特征罢了。
艺术家乔纳斯•隆德(Jonas Lund)说:“每家大型在线科技公司(如脸书、推特、亚马逊和易贝)都尽可能从客户身上取得好处,那艺术家为什么不利用这些技术呢?”乔纳斯的作品加入了对观者自身行为的分析。他创作于2014年的作品《VIP (Viewer Improved Painting)》利用计算机运算法则,根据观者视线的变换,营造出波动、抽象的效果。颇具讽刺意味的是,乔纳斯在运用了这些看似是特权的创造性技术后,说出了一段像是Instagram广告的话:“每个人都是艺术家。”的确,这也是白教堂画廊“电子高速公路”展的问题:在这样的展览中,一个人往往很难找到个体身份感,甚至是人类的真实情感。打破科技与艺术之间的障碍能把科技提升到艺术的高度,但也可能弄巧成拙,将艺术贬低为乏味的计算机运算法则。
原文选自:《经济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