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涉及全食超市、便利商品，以及将这两者联合在一起的愤怒文化（outrage culture）。（注：愤怒文化，指对社会上的各种小事特别较真，容易被激怒，并站在道德制高点进行批判的现象）本次事件的焦点是橙子。周四，娜塔莉·戈登（Nathalie Gordon）在全食超市（Whole Foods）购物时，在包装食品区发现了不寻常的商品：几个剥好皮的橙子，分别包装在塑料盒子里。
她将这一发现分享到推特上，写道：
要是大自然能赋予这些橙子天然的皮就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浪费这么多塑料盒了。pic.twitter.com/00YECaHB4D
——娜塔莉·戈登（@awlilnatty）2006年3月3日
果不其然，这条推特掀起了热议。毕竟，这件事有太多不合理的地方了：首先，如戈登所说，这些橙子本身带有天然的“包装”，而超市却多此一举地为其剥皮再包装；其次，这种做法实则暗示着剥皮是件麻烦事儿，且其背后可能牵涉着全食超市员工大量的劳力付出；再次，盒子上贴着的“本超市出品”的标签，简直毫无意义；除此之外，将橙子的外皮剥掉，仅留下一点果肉来维持它们的尊严，这种做法不亚于野牛比尔的残忍行径。最讽刺的地方在于，这整场“剥皮橙子”的闹剧竟是在“全”食超市（Whole Foods）上演的。
诸如此类的意见层出不穷。“用不着你们帮我们剥皮。”愤怒的群众不满道，“我们自己会剥！”戈登上传的图片——一个个剥好皮的橙子装在塑料盒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冷藏货架上，刺激到了愤怒文化群体的神经，就像全食超市里出售的豌豆拌牛油果、芦笋水和羽衣甘蓝一样：东西虽小，意义非凡。这件事关乎环境管理，关乎对于便利的道德底线，还关乎财富、阶级和特权。这些商品总能轻易挑起民愤，特别是当下，网民对自己的愤怒不加掩饰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这事儿真让我火大，”一名推特网友表示，“地球已经被塑料包装覆盖了，而它们还在这制造没必要的垃圾。”
一开始，反对意见集中在橙子的塑料包装上，毕竟地球母亲没法发声，只得由我们代劳了，但随后，舆论不断地演化升级。剥好的橙子！确切来说应该是较大的橘子，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也太懒惰，太高端，太会享受了吧！这一刻，水果化身媒介，不仅仅暗喻着当前泛滥的包装浪费，也暗喻着“一无所有”和“绰绰有余”两个群体间由无数细微差距堆砌成的高墙。橙子皮一时之间异常地（却又恰如其分地）加剧了美英（戈登现居地）两国国内愈演愈烈的阶级焦虑。
各路媒体亦纷纷报道此事，揣测故事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夸大群众的愤懑，利用夸张的标题博人眼球，比如“剥皮橙子再包装？全食超市网络试水剥皮水果”或“塑料盒装剥皮橙子，全食新举遭全球抵制（无论皮是怎么剥的，这件事儿都糟透了）”。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而这只是全食超市众多高端（bougie）（注：来源于bourgeois，资产阶级，常与之联系在一起）行径中的一项而已（《食客》杂志（Eater）报道该事件时，标题即为“资产阶级懒惰登峰造极，全食超市出售剥皮橙子”）。这事也属于那种“能催生巨大分歧的小事”，正如我朋友康纳·弗里德斯多夫（Conor Friedersdorf）对“羽衣甘蓝事件”的评论一样（注：“羽衣甘蓝事件”指日前全食超市在推特发布了一张甘蓝炒花生的图片，引发巨大争议）。
基于上述种种，或许也因为类似的事件发生过多次，超市方疲于应对，事发后全食超市迅速将商品下架，并向戈登以及所有人致歉。
@awlilnatty 确实是我们的错，剥皮橙子已经下架了。我们看到了您的推特，在此承诺今后一定会让橙子包裹在它的天然“包装”里的。
——全食超市（@WholeFoods）2016年3月3日
“确实是我们的错”，这是句官方套话。剥皮橙子确实很傻，但未必傻过切碎的蔬菜、切丝的起司，或是其他处理包装好方便顾客使用的食物。（可能新闻头条会这么写：“剥皮水果上市了！橙子啊，你很庆幸吧？”）而且，无论如何，剥皮橙子和全食超市出售的芦笋水不能相提并论，全食超市发言人对芦笋水事件做出的回应是：“芦笋水应该拿来做汤底”，而超市却犯了个错，把它当成独立商品出售。这次事件里，全食超市可没有犯错，只不过是在买卖过程中个人便利和集体责任的平衡问题上与一些顾客产生了分歧而已。
然而，既然说到了犯错，“确实是我们的错”这句话提醒我们：全食超市里出售的商品，除了华丽丽的塑料或纸板的包装外，还“包”着一层自命不凡。而说到底，顾客购买这些商品，消费的不只是商品本身。该超市的麦片、冷冻比萨、现磨坚果黄油以及蔬菜水果等商品，是食物，但也以某种方式，变成了憧憬和争议。“有机食物”、“非转基因认证”以及“全天然食物”等标签暗示着这些食物已经触及道德层面了。正如全食超市的主要品牌策略所示：食物是一个网络，食物是一份责任，食物是一种道德。
也就是说，这件事并没有轻易地随着商品下架而落幕，争论还在继续。正如很多人向全食超市、戈登以及其他人指出的那样：对于患有关节炎或类似病症的人来说，剥柑橘皮不是件容易的事儿，而运动不便的人可能甚至无法剥皮。但又正如很多人的回复一样，凡事要有个度，对环境负责要求我们必须得坚持这个度。那这么一来，消费者的需求怎么办？一旦消费者的需求得到了满足，地球环境怎么办？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争论，而且还会就这么持续下去，然而重点已经不再只是关于橙子了，而是关于我们想要齐心协力建设一个怎样的世界。可能这是一场愚蠢的争论，但换个角度看，又可能不是。或许到头来，这又是件本微不足道，却又能让人借题发挥、供人们趁机描绘未来蓝图的事情。橙子啊，你很庆幸吧？
原文选自：《大西洋月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