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长征胜利80周年,7月1日至6日,原创歌剧《长征》的彩排与6场正式演出吸引了1.5万名观众,而且达到100%的上座率,演出票也早在演出前10天就已售罄。
一部以80年前的长征为题材的原创歌剧,为什么能有如此强烈的吸引力?
如何寻找共鸣
早在1951年8月,北京人艺的三幕九场原创歌剧《长征》就已上演,那个阵容,恐怕很难再现——编剧之一的李伯钊,是经历了长征的红军戏剧家,军事顾问是聂荣臻、肖华、陈锡联、李涛等身经百战的高级将领,导演则是焦菊隐,主演是于是之,他扮演了毛泽东。再看今天的歌剧《长征》,印青作曲,邹静之编剧,田沁鑫、杨笑阳执导,虽说都是舞台创作的一流人物,但他们生长的年代毕竟与长征发生的时代存在不短的距离。解放军艺术学院教授左青当初一看这份主创名单就认为:创作的关键是如何在当代观众与长征精神中找到共鸣点或共振点。
令左青欣喜的是,这种共鸣点找到了。感人的故事、动听的音乐、别致的舞台呈现出的一股精神力量,获得了观众和专家的双重认可。歌剧《长征》展现了告别瑞金、湘江战役、遵义会议、飞夺泸定桥、翻雪山、过草地、会宁胜利会师等几大历史场景,绘就出壮阔的画卷,通过彭政委、曾团长、平伢子、洪大夫等闪烁着人性光辉的主人公,高扬了长征精神。尤其这次还请出了杨笑阳这位舞蹈编导,使歌剧舞台出现了震撼的舞蹈效果,亮点不断。
歌剧创作当然音乐第一。解放军军乐团团长邹锐对《长征》的音乐创作感触就很深:“长征题材很不好写,特别是音乐,因为前面的高峰难以逾越,但印青在音乐中铺垫了自己的情感,渗透着对生活的感悟,在音乐中能听出一股骨气,令人回味”;而歌唱家雷佳则认为:“音乐将歌剧性与红军长征途中经过地的民间音乐加以完美融合,让人久久不忘。”
用什么样的音乐风格、音乐形式才能在当今的时代准确又新颖地重现出革命先辈们崇高的理想和情怀,才能使老、中、青三代观众都能接受?作曲家印青这样表述了自己的创作心理:“重读了许多长征的传记、回忆录,又重读了收藏多年的四大本《中国工农红军歌曲选》,反复研究了剧本,一个理念逐渐清晰,红军文化是红色文化,而红色文化源自一个特殊的基因,那就是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这就是这部歌剧音乐的灵魂。因此,此剧的音乐应该既是精英的又是大众的,所有音乐技术手段都要服务于这个灵魂的体现。我想准确又自然地表现出中国人的情绪、情感和情趣,使中国歌剧音乐在追求国际化、现代化的同时,又能被普通大众所接受和喜爱,并由此感受到歌剧的力量。”
歌剧《长征》采用了美声和民族唱法场分开的方式,由观众自己选择,这为舞台创造了一种新的欣赏方式,也为歌剧演出留下了宝贵的经验。民族唱法场上,观众非常熟悉的歌唱家阎维文、王宏伟等人亮相,更增添了演出魅力。阎维文虽然是首次登上歌剧舞台,但以充满艺术感染力的深情演唱、浑身是戏的表演,将拥有理想与信念的彭政委塑造得有血有肉;王宏伟则将红军战士平伢子演绎得真实鲜活,一段长达10多分钟的《我舍不得离开红军》,让观众为之动容。
可见,长征精神的时代呈现、优秀的音乐创作、名家的表演,这几个要素对这部歌剧的成功起到了关键作用。
表达日益多元
歌剧《长征》的吸引力令音乐家们十分振奋。振兴民族歌剧一直是近些年来全社会的共同呼吁,以国家大剧院为首的一批大剧院、歌剧院、歌舞团、艺术院校也在不断探索歌剧的创作道路。如今,可以说迎来了原创歌剧的丰收季节,仅国家大剧院8年中就有10多部原创歌剧面世。去年经典歌剧《白毛女》第四次复排,并在年底巡演,轰动各地。今年5月下旬,正值歌剧《长征》排练期间,各地的作曲家、剧作家、导演、教育家、演员和有关领导齐聚国家大剧院,举办论坛,研讨中国原创歌剧的前景,这次论坛对《长征》的排演也多有启发。
在论坛上,据有关领导透露,主管部门正在制定扶持民族歌剧传承发展的相关政策和创作规划,支持原创民族歌剧的创作演出,尤其是剧本创作,突出民族化的创作方向;今后要搭建民族歌剧的传播平台,组织“中国歌剧节”和经典剧目、新创民族歌剧的巡演或展演,推动“歌剧电影”走进院线;要重点培养作曲、编剧、导演、表演等各方面的人才。
不过,对民族歌剧的概念和内涵,人们还是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认为,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原创歌剧的创作风格、写作手法已经日益多元化,各有各的积累、各有各的观众群。国家大剧院合唱团团长黄小曼就说,冼星海的《黄河大合唱》为什么要加入西洋乐队的演奏,因为其音乐张力和表现力要大大高于纯粹的民间唱法;《白毛女》到最后一幕时也加入了合唱增加了气势,因为歌剧就是要有仪式感和场面感,所以,只要为中国自己的歌剧创作所用,表现形式不妨多样。作曲家郭文景以为,我国现有两种歌剧。一种是从西方传过来的,一种是从民间音乐、戏曲中衍生出来的,后一种虽然来自本土,但其形式也借鉴了国外的歌剧。他建议,承认这两种歌剧形式,承认其间的区别,鼓励各自的探索和发展。导演陈薪伊至今已经导演了12部歌剧,她的重要经验就是“没有个性哪有艺术”,因此,歌剧创作需要强烈的个性,不能强求一致。导演廖向红认为民族歌剧应该取广义而不是狭义,其特点就是讲中国故事、体现中国精神,有中国的风貌和中国的气派。
应该给予艺术家更大的想象空间,中国目前的歌剧创作仍然需要多方探索,这是许多音乐家的希望。作曲家唐建平认为,“中国民族乐派”“中国歌剧学派”或“中国歌剧”“中国美声”等提法也都有积极意义,简而言之,就是要中国化、注重民族性,但不可否认,民族性随着时代的发展一直在不断变化,所以要用发展变化的概念看待原创歌剧。
警惕晚会翻版
近些年,原创歌剧虽说数量不少,而且遍及各地,几乎各省市都有歌剧作品问世,但这么多歌剧有多少可以留下来不断演出,有多少可以成为精品,是许多观众和专家关注的问题。
天津大剧院院长钱程认为,现在歌剧创作也有一窝蜂的趋势,就好像前些年各地都在创作舞剧一样,似乎每个地方不创作一部歌剧就有失面子。事实上,一些歌剧就是过去晚会的翻版,不过加了点情节罢了。
钱程的话尽管很尖刻,但也说出了目前歌剧创作的一种现象:无论有没有实力,观众培育跟没跟上,脑袋一热,就急匆匆上马。左青认为,各地的歌剧一定要适合当地观众的欣赏情趣,但有的作曲家的功底并没有达到相应的高度,结果,故事很“土”,音乐和演唱却很“洋”。他说,歌剧音乐应该有所为有所不为,不一定要将所有西洋歌剧的表现手法都端上舞台。这些手法有的适合主人公,而有的就显得很滑稽,连观众都发笑。
歌剧剧本比较弱,这是近年来比较突出的问题。有的剧本结构繁复,剧情线索过多,观众不看节目单介绍根本弄不清里面说些什么。舞台语言不分歌词和戏词,歌词不精练,而戏词又过于书面化,让90年前目不识丁的农村姑娘喊出“爱情的权利”、农村娃说出“莫须有的罪名”,就显得太超前。当然,一些剧作家也提出,剧本稿酬偏低是剧本不强的原因之一,现在全国已经找不出几个愿意写歌剧剧本的作者了。实际上,何止剧作,歌剧创作如今只有演员和作曲家不缺,导演也十分匮乏,眼下歌剧导演大多来自话剧界,而且多不识谱。
作曲家赵季平还提出,过去对一些歌剧经典原作的保护不力,有的连最初的准确谱子都找不到,排练时各有各的版本,有的还是靠老艺术家的回忆,因此,应该建立健全歌剧艺术档案,否则,何谈振兴?
无论歌剧创作还存在多少问题,《长征》的问世,已经让人们看到了一个美好的前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