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北京大学中文系 赵雅娇) 巴金曾这样诉说自己写作《家》的经历:“我写《家》的时候,我仿佛在跟一些人一同受苦,一同在魔爪下面挣扎。我陪着那些可爱的年轻生命欢笑,也陪着他们哀哭。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写下去,我好像在挖开我的记忆的坟墓,我又看见了过去使我的心灵激动过的一切。”
而观看四川省歌舞剧院原创舞剧《家》,毋宁是又一次对于记忆的挖掘,随着舞步流转,观众将体会到阅读小说《家》时使我们的心灵激动过的最动人的一切。
对于长篇巨著《家》而言,任何的改编都将面临巨大的压力。这种压力一方面来源于小说本身的赫赫声名,稍有不慎就会有辱没经典之虞。另一方面,这种压力来源于改编自身。对一部有着复杂叙事脉络和故事情节的长篇小说,最有利的改编方式大概是电视剧,在一个被抻长的时间跨度内尽最大可能去包孕整部小说。而要将其改编为一台靠舞蹈、音乐、灯光在两个小时内呈现于单一舞台的舞剧,无疑是放大了这种种困难。在这样的情形中,舞剧《家》带来的是惊喜。选取最具代表性的人物觉新作为叙事主线,巧妙地将小说最核心的情节勾连了起来,大少爷觉新的包办婚礼、丫鬟鸣凤的被逼出嫁,以及大家长高老爷的葬礼、少奶奶瑞珏的死亡分四幕分别呈现又内在统一,将高公馆的阴霾笼罩、时局的变幻莫测、一代青年的哀哭与挣扎都融入其中。这一叙事角度的选取又充分发挥了舞剧这一艺术形式的专长。在序中即将觉新这一最富有焦灼心理活动的人物作为叙事中心呈献给观众,从而在接下来的演出中以舞蹈和音乐的抒情性传达最为丰富的人物心理世界,从而使得观众无需借助语言,而是在舞蹈的肢体语言中贴近人物的内心世界,获得完美的艺术体验。
更加令人惊喜的是,虽以舞蹈作为表情达意的语言,但整体的故事与情感表达因为细节处的细心处理与精彩呈现,使得舞剧极好地完成了对于小说的改编和重新叙述,最大限度地深入人物的心理和生活的细部。整场始终坐在太师椅上背对观众的高老太爷,只通过简单的手势即可威慑众人,突出表现了其作为高家的绝对权威的统治地位,同时又表现出其对于青年生命的不可抵挡的摧残力量。鸣凤被逼出嫁的场景中,选取红艳的花轿杠为道具,将鸣凤牢牢锁在红绸杠限定的区域中,鸣凤的舞步全部处于低位,将高家对鸣凤的摧残展示地惊心动魄。舞蹈动作的设计更加匠心独运。有三处挽胳膊的舞蹈动作,一处为新婚之夜,瑞珏挽觉新的胳膊,觉新抽出;一处为梅挽觉新的胳膊,觉新与之共舞;一处为又为瑞珏挽觉新,这次觉新也同样轻挽瑞珏,在重复中显示出变化,从而起到了极好的提示情节的作用。而同样表现爱情,觉新与梅的双人舞更多缠绵,动作的延伸感表现了两人的浓情痴缠;觉慧与鸣凤的舞步则更加轻巧,动作也更为大胆,将年轻生命的活力淋漓展示。
出色的宏观调配加之细腻的细节表现,配以恰到好处的音乐、唯美绚烂的舞美、精湛绝伦的表演,直将观众引入一场不远醒来的艺术迷梦,细细聆听那段历史的回响和穿越历史的心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