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第一首爵士歌问世。如今它的周年纪念日也标志着争论的开始，并且这些争论仍在继续，”克里斯汀·布劳维尔特（Christian Blauvelt）写道。
胜利留声机公司（Victor Talking Machine Company）位于纽约的38号大街，这个组合的五名成员搭乘电梯来到了其公司大楼的12层。他们演奏的时候，身上会穿着高领的有扣白衬衫和翻领闪亮的黑色无尾礼服但不系领带，并因此而闻名。这个五重唱组合将要演奏的歌曲用不上麦克风，并且不需要出色的演奏技巧。这场演出最令人难忘的便是乐手用单簧管模仿公鸡的鸣叫，用小号角模仿马嘶声，用长号模仿奶牛的声音。这是披头士乐队的演奏，而不是埃德·沙利文（Ed Sullivan）的。但这仍是美国音乐历史上的重要时刻。1917年2月26日，由正宗迪克西兰爵士乐队录制的第一首爵士乐《车马出租所布鲁斯》诞生了。
这将是一个非凡的里程碑，但总的来说，从那时起，深刻影响《车马出租所布鲁斯》(Livery Stable Blues) 的是那些围绕爵士和流行音乐的问题。我们都知道，从埃尔维斯（Elvis）到泰勒·斯威夫特（Taylor Swift），争论在于白人模仿者借鉴了黑人音乐家的声音和风格。全是白人的正宗迪克西兰爵士乐队录《车马出租所布鲁斯》时，对他们所知的美国新奥尔良黑人音乐家的音乐借用已经到了剽窃的地步。我们遵循一些法律挑战，例如谁写了《天国的阶梯》（Stairway to Heaven），或是马文·盖伊（Marvin Gaye）是否应该被列为《模糊的界限》（Blurred Lines）的共同作者。《车马出租所布鲁斯》是最早的真正意义上的热门单曲之一，销售额曾一度超过一百万张，比起购买唱片，那时大多数人更愿意购买乐谱，这也引发了对于这首单曲归属问题的热烈讨论。我们都知道那些争论通常来自于忧心忡忡的父母们，他们担心的是流行音乐中有什么能被称为良好的品味或是有美学高度。关于判定《车马出租所布鲁斯》创作者的诉讼，负责本案的法官最终判决：由于这首歌品味粗俗，并且创作者不能阅读或写乐谱，所以这首歌属于无创作者的公共财产。
比起其他流行音乐形式，爵士乐的争议尤为繁多。在爵士爱好者之间争论得最激烈的几点也更为基本：哪些音乐才够格称为爵士乐？爵士乐有一些基本的要素吗？“爵士乐”一词是从哪来的？第一首爵士歌曲面世的一百年后，这些问题仍没有明确的答案。但《车马出租所布鲁斯》的故事见证了这些直到今日仍未解决的问题提出的时间有多早。
文字游戏
“爵士乐”（Jazz）一词被美国方言协会（American Dialect Society）命名为“20世纪代表词”。此举是举世瞩目的，因为事实上我们并不能确切地知道这个词从何而来。对于早期的爵士乐听众而言，爵士乐最显著的特征之一便是它的速度加快了，充满了能量。时间追溯到1860年，那时美国黑人使用的俚语里有个叫做 “jasm”，意思是“vim（非正式：活力）”或是“energy”（活力）。1916年11月14日，《新奥尔良时代花絮报》（New Orleans Times-Picayune）第一次提到了“爵士乐队”（jas bands）。“jas”一词特别的拼写表明这个词可能来自“jasm”一词。不过也有可能指的是美国新奥尔良红灯区斯特利维尔的妓女用的茉莉花（jasmine）香水。从某种程度上说，爵士乐是由妓院里的音乐发展而来的。早期爵士乐先驱杰利·罗尔·莫顿（Jelly Roll Morton），他的名字委婉地代表了“性”，起初他是靠在妓院弹钢琴发展了自己的音乐风格。为了得到额外的小费，他要透过一个窥视孔看妓女和客人做爱，并且根据他们做爱的速度弹奏音乐。
正宗迪克西兰爵士乐队本身就展示了爵士乐词源学上的神秘。像“jas”、“jass”这样的词暗示了性，因为它们提到了女性的臀部（ass）。音乐家布雷克·布莱克（Eubie Blake）于1983年逝世，他生前接受了美国国内公用无线电台（National Public Radio）的采访，说道：“百老汇表演里有出现这个词，他们叫它‘J-A-Z-Z’， 其实不是那样叫的。它的拼写是‘J-A-S-S’。这个词其实是个粗口，如果你知道这点，那你一定不会在女士面前说这个词。”也许“jass”从新奥尔良传到纽约的时候，有人恶作剧地划掉了海报上的“j”，乐队领队对此十分厌烦。《车马出租所布鲁斯》面世后的几个月，这个五人组合将他们的组合名永久改成了“正宗迪克西兰爵士乐队”。
《车马出租所布鲁斯》这首歌从根源上回答了这个问题，什么是爵士乐？与几乎所有来源于非裔美国人传统的蓝调歌曲一样，这首歌由三和弦构成，分成12个小节。这首歌里粗俗的内容与黑场劳动者唱的劳动歌曲有关。哈巴内拉舞曲的拍子，与爵士乐有很多共同之处，显示出活泼的加勒比海旋律对于新奥尔良音乐的影响——在20世纪初，每天都会有来自哈瓦那（Havana）渡轮抵达新奥尔良。从歌曲中的重复，可以看出黑人浸信会教堂应答轮唱传统的影响。在美国内战期间及之后，进行曲在新奥尔良广受欢迎。受进行曲的影响，铜管和木管乐器大量涌现，供可能的音乐家演奏。钢琴来自雷格拉姆音乐，也是后来爵士乐的发展原型。而其中的幽默成分来自于吟游技艺、模仿歌剧和轻歌剧传统和调侃，对白人与黑人之间的种族分歧十分迟钝。吟游技艺在扮演黑人中最常见的是以白人音乐家为特征，用来投射他们对于黑人意味着什么的卡通化想法。这也是美国1840到1920年最受欢迎的音乐形式。美国白人音乐家用吟游技艺来夸张地演绎他们对于美国黑人的看法，然而他们中很多人，例如正宗迪克西兰爵士乐队，选择大规模地抄袭美国黑人音乐传统。
《车马出租所布鲁斯》的音乐基因来源于黑人艺术家，从根本上说，爵士是非裔美国人的音乐，尽管最早收录这首歌的是个全是白人的组合。这首歌里可以发现非洲风格的鼓声和加勒比海式的节奏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但这对于爵士乐而言不过是平常。从1817年到1843年，每周日黑人奴隶（有些来自非洲，或是加勒比海，还有些来自美国南部地区）都会聚集到新奥尔良的刚果广场弹奏音乐和传播黑人的音乐传统。新奥尔良的克里奥尔有色人种，是黑人和白人的混血，他们通常被认为是西方文化的产物，而不是非洲文化的。1890年的《黑人歧视法》将新奥尔良混血的克里奥尔人划入“黑人”之列，他们只能与其他黑人音乐家一起演奏。由于克里奥尔有色人种接受的是古典音乐的训练，使得黑人音乐更为流畅，技巧更加丰富。爵士乐便是从多种音乐形式的融合中萌芽的。
周而复始
假如这项伟大成就可以归功于一人，那么到底是谁创造了爵士乐，这是个棘手的问题。有人说埃维斯·普里斯利（Elvis Presley）或是查克·贝里（Chuck Berry）是摇滚乐的创始人，另一些人认为库尔·赫科（DJ Kool Herc）或是弗拉什（Grandmaster Flash）是嘻哈第一人。尼克·拉罗卡（Nick La Rocca）是正宗迪西克兰爵士乐队的小号手和作曲家，他声称自己首创了爵士乐。然而小铜喇叭吹奏者巴迪·博尔登（Buddy Bolden）的说法更有说服力，或是克里奥尔艺术家莫顿（Morton），他是第一个用乐谱写爵士乐的人，他一直声称自己首创了爵士乐。研究爵士乐的历史学家盖里·吉丁说：“拉罗卡变成了种族主义者，不断制造一些可怕言论，例如白人如何开创爵士乐的，以及他们比黑人音乐家更早等等。都是些粗鄙恶劣的话——南部偏执狂的卡通陈词滥调”。路易斯·阿姆斯特朗（Louis Armstrong）则更为慷慨，在他1936年出的书《摇摆音乐》（Swing That Music）中将正宗迪西克兰爵士乐队称为“第一个伟大的爵士乐团”，认为拉罗卡“运用了与前人不同的乐器法，赋予了旧歌新的感觉”。但是，拉罗卡后来的言论与美国白人艺术家长久以来坚持的传统想法一致，他们公然地依赖美国黑人的文化，证明他们对黑人文化的剥削是合情合理的。
迪克西兰爵士乐爱好者讨厌正宗迪克西兰爵士乐队不仅仅是因为种族主义和文化挪用，还因为其对爵士乐拥有着粗俗的品味，对所有东西都拥有着粗俗的品味。不仅包括拉罗卡的言论极具煽动性，还包括音乐家在表演中愚蠢地模仿动物的声音。另外，他们还缺乏熟练的技巧，未能将自己的声音与吟游技艺结合起来。但是反对声音最大的往往是那些对爵士乐喜欢到入魔的人，他们评论某个乐队或声音时会说“这不是爵士乐”，他们对于音乐忠实爱好者才会关心的细节吹毛求疵。这是一场音乐界的内战。
爵士乐被那些对音乐一无所知的人攻击，理由是其品味粗俗，而之后的摇滚乐和嘻哈也是这样。20世纪10年代末和20世纪20年代的社论大肆宣传爵士乐的危害，之后《纽约时报》也发表了社论。从爵士乐发展历史看，起初它是在妓院演奏的音乐。新奥尔良的市领导之前还能容忍斯特利维尔红灯区的存在，但在《车马出租所布鲁斯》大火之后，这里就全都关门大吉了。爱德华·巴克斯特·佩里（Edward Baxter Perry）在流行音乐杂志《The Etude》中写道：雷格泰姆音乐就是为切分音而疯。他在这本杂志中写了很多早期的爵士歌曲，如《车马出租所布鲁斯》和正宗迪克西兰爵士乐队更受欢迎的一首单曲《Tiger Rag 》（1917）。“我认为，对待那些受到荼毒的人，只能像对待患了狂犬病的狗那些，用一剂铅解决。这是否只是我们颓废的艺术文化中一个逝去的阶段，还是说这是个像麻风病那样的传染疾病？时间会告诉我们答案。”
时至今日，音乐圈内外的一些人仍在攻击爵士乐。甚至电影《爱乐之城》也有提及，艾玛·斯通（Emma Stone）饰演的爵士乐新手米娅（Mia）说出了“我讨厌爵士乐”的话；瑞恩·高斯林（Ryan Gosling）饰演的爵士钢琴师塞巴（Seb）一直很烦恼，不知道如何定义爵士乐，也不知道这种音乐形式是否有未来。他说：“它既矛盾又妥协，遍出新意却又日渐衰落。”
这100年来，从《车马出租所布鲁斯》到《爱乐之城》，爵士乐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人们对它的评价还是一样的。也许，是时候闭上你的嘴，用心去倾听。
原文选自：BBC
译者：陈燕丽 编辑：刘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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