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咏龚鹏程先生《云篆龙章》书法展
一、今墨皇
北溟云起篆龙章,书艺正宗今墨皇,林叶海澜余事耳,学山高搴大旗黄。
采笔昔曾干气象(杜句),风流儒雅世之师,超群迈古通天地,云篆神龙见伟姿。
云起先生(龚鹏程诗集名云起楼诗,故人称云起先生)济南新书迹展名云篆龙章,与其名字相应。且风尘仆仆席不暇暖,乘飞机履云端如孔夫子之坐马车而履周行。此前各展亦皆自题佳名,一云墨林云叶,一云墨海微澜。此虽小道而具征文思灵心,当今国内何人抗手?
其书,温文尔雅又元气淋漓,既有江南箫管春雨细腻,亦见北地戈矛大声堂沓,诸体皆能而面貌各异,所谓书坛多面手者,云起先生斯不愧矣。更兼以不世之英姿,标学林之轨范,学术艺术均为中华斯文传统之正脉,所谓高搴杏黄大旗者,书法真其余技耳。
二、羲皇上人
风流入骨写华章,睥睨群英无事忙,雄立涛头天外意,会心不远在羲皇。
文人书、学院派。
今日书坛闹匝匝似蝇争血者,群英各展绝技大肆创新,实不啻贾宝玉所谓无事忙。忙则忙矣,其奈为假何!
云起先生不择纸笔、不择时地,随手挥洒,入骨风流。其因无他,风流人纔能作风流书;雄立涛头,纔能领会天外之意;与古为邻,纔能追怀羲皇。书即人,人即书,岂有二哉?
三、鬼画符
善将腐朽化神奇,书法何曾限帖碑,云篆龙章天意趣,千秋睥睨铸雄辞。
天趣襟怀书大美,霜尘岂得压风流,青筠一管开今古,我自千钧吞万牛。
鬼者人之归也。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鬼画符实先人泄露天地之玄机也。
历代书家所写,不出五体书。近代以来风尚,不外碑帖两大宗。多少书家拳打脚踢、腾闪挪移,使尽百般解数,也开创不出一条新路。故当代遂生出膜拜日本少字派,乃至西方现代美术思潮之所谓现代书法。无奈与书法本旨相悖,不足齿数。
近代书法能自开新路者,鄙见惟两大家。
其一罗雪堂先生,临摹湮没地下几千年,邻于腐朽之灵龟书迹,匠心独运,开创新派,以金文小篆笔意写甲骨,不追求所谓刀刻味,后起小生竟群起而嘲笑之。殊不知书法本即柔毫所书,刀笔何尝居主流?今倡言写出刀刻意味甲骨文者,其实不能出崇碑派用笔锋模拟刻刀之窠臼。非但未必符合甲骨书历史面目,即便多数甲骨文的确出自刀刻,但后人既用毛笔写,如何能出刀刻味?雪堂沈浸钟鼎金文,所见一时无两,故写甲骨文自然沿用此意,此实甲骨书法正道。董彦堂甲骨文两头尖尖契刻味十足,但论其艺术价值,曾足与雪堂比肩否?今之乱写而名曰甲骨者更无论矣。
雪堂已往六十年,大雅沦胥无所见,乃今日又有第二人者起而别张异军,即龚云起先生之云篆龙章书也。云篆本别篆一体,所谓元始天书仙人篆,道教称出于天地造化之初,云气撰结纠缪成文,实则即道教符籙,所谓鬼画符也。虽来源颇古而历来以险密怪奇视之。龚云起先生精研三教,与道教别有夙缘,故能为符籙云篆之书,大幅巨书,堂而皇之,酣畅淋漓,天趣横生,不可方物,欲谓非化腐朽为神奇、别开生面而仍不出斯文传统者,可乎不可?其事虽与雪堂有殊,而汇通古今、法自我创之主意,无二致也。
善哉寒碧先生《云篆龙章展览序》之所论也:“虽士学尘垢秕糠之,而鲜有寻其究竟者。惟龚鹏程独持卓见,其秉心乃绝殊流伦,寄云情于有无之际,随烟想于象法之间,真识深解,神而明之,奇情正色,化古避俗,收拾成佳构异制,挥运至华妙通朗,既变化无端倪,复精谨归端正。而畅练婉劲兼容动静,古茂精悍兼济刚柔,飘飘然春云之色,汤汤乎流水之声,英光锐气照耀其中,古则遗规直溯周秦”。
四、书境
文字从来天巧觑,风流万古见雄姿,多君怀抱美如此,天地同春铸伟辞。
云起先生反复申说文字对中华文化之意蕴价值,既深符仓颉造字天雨粟鬼夜哭之说,复又征引分析西方语言学理论。将书法与中华文化大本大源紧密相连,又能条分缕析自成一说,取意鸿深,立境高远,此所以其论书作书都能壁立万仞、超拔时流也。
五、笔意
铁骨玉筋龙跳脱,鹏抟沧海渺余烟,不矜才气珠圆转,瞻拜斯文得万年。
云起先生书,笔意自然从容,镇定自若,不矜才使气;笔势天骨开张,不鼓努作态,剑拔弩张;骨格森严,力蕴千钧,不见疲软拖沓之病;而一种温润风雅之气扑面盈鼻,使人对之不觉身清气爽飘飘然有欲成神仙之感,诚然难能。《灵飞经跋》特其一耳。
六、书迹
兼得方圆会智神,春风大雅倍相亲,舂然睟面盎于背,斩断众流知道真。
云起先生书,笔意圆融,有春风大雅之气量。流利宛转,顾盼自雄;从容不迫,舂容中道,又不乏方致,时见斩截之态,隐隐有刚正之气寓焉。既道貌岸然,又有天趣盎然,真所谓方圆兼备者。
七、行款
细字蝇头墨色苍,横看成岭侧成行,雍容温润谁堪比,令我追怀见雪堂。
云起先生题跋皆细字密行,条理秩然,从容中道,进退有据,《灵飞经跋》尤然。近人中吾最服膺罗雪堂,其题跋亦如是。年愈高、字愈小、行愈密,而愈不倾斜,犹如高人端士,虽登大耄,而进退中节,应对有序,秩然不乱。非修养深厚,何克臻此?今于云起跋尾又见之。
八、题跋
博征旁引见才思,范史笼经履险夷,倒挽峡江千石力,雪堂身后要为奇。
题跋似小道,实亦大道所寓焉,需大手笔方能为之不愧,非易易也。吾喜读清以来学者题跋,考经证史、扬榷攻错,乃至抒发心曲,歌赋无衣,几乎无施不可。晚清以来,雪堂最为擅场。今人亦颇为之,而限于学问、才思、眼界、情趣、襟怀,堪读者千百中无一二。
云起先生足踵雪堂而继起。此所见乐器与冠服两种笺纸题跋,或考证、或议论、或言情,经史杂书,乃至词曲,无不随意征引。更能自铸伟辞,陶铸镕冶,词虽多寥寥,而意境恣肆、笔意雄放如其书。又专言笺纸亦不经见。惟恨所见尚少也。
九、论学
父言爸爸不能解,学界横行无脑人,诗有别才非学已,才思与学确相亲。
云起先生题公服笺云:《北史·魏孝文帝纪》云太和十年始制五等公服。或以为此即公服之始,非也。《世说》尝谓王戎着公服乘轺车经过黄公酒垆矣,况《诗·周南·葛覃》已云“薄污我私”,私即燕居服,与公服正相对称,后世诸史官仪舆服志等所载朝服即公服也。治史者执公服二字出处以考起源,是以爸爸字始见于《广雅》,遂谓古人无爸,不知爸即父矣云云。
案:古无轻唇音,父字本即读如爸。古语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胶柱鼓瑟,拘墟妄谈,陆沈盲瞽,不知变通,皆俗学之大弊而不自觉其妄。此跋涉笔成趣,考证公服而引《世说》公服过酒垆云云,酒人本色毕见,更以见随意涉猎都是学问,原本非笨伯所能梦想矣。此跋虽戏作,实则深契乾嘉汉学之本旨,非徒戏谑也。
十、赘辞
文字觑天巧(韩句),风流不可知,青筠一管笔,云篆百祥辞,大美出襟抱,龙章厌蠢痴,朽生河伯叹,东海望洋奇。
(附:本文由大连电视台高级编审,文史学家萧文立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