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丽莎·费尔德曼·巴伦特(Lisa Feldman Barret)的一个研究院同事想约她。她并不喜欢他,但她一整天都呆在实验室里,想要换个环境,于是答应去了当地的一家咖啡馆里。他们俩在咖啡馆闲聊时,她开始满脸通红,肚子不舒服,头晕脑胀。她想:或许我错了,是真地喜欢他的。当他们离开咖啡馆时,她甚至同意了下一次的约会。
到家后,丽莎依然觉得头晕,将钥匙扔在地上,立马吐了起来。这不是爱情,只是得了流感。她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
怎么会有人把流感的症状误以为是陷入爱河呢?波士顿马萨诸塞州东北大学的心理学教授巴瑞特从事人类情感构建方式的研究,近期出版了一本热门的书《情绪是怎么来的》。丽莎的经历只是众多例子中的一个,证明情绪以何种方式困惑我们。
尽管,我们坚定地相信我们了解自己的感受,不过,巴瑞特表示,诸如愤怒、焦虑、饥饿或疾病给我们的感受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容易区分,有时候我们会误解这些信号。幸运的是,巴瑞特的理论还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控制情绪的实用方法,让我们过上更平静、更有成效的生活。
这与几个世纪前达尔文在《人与动物的情感》中提出的假设大相径庭:我们的情绪像指纹一样具有特性。这个理论认为,每一种情绪会产生一种特定的面部表情、肢体语言和其他生理暗示,如心跳加速或手心出汗。
科学研究永无止境。巴瑞特仔细分析了她的研究,证实不存在情感指纹这样的东西。每一种情绪都可以通过大脑和身体的一系列反应来表现,每一种情绪间都有大量的重叠。她指出,取而代之的是,不论我们真实的感受是兴奋或者焦虑,身体发出来的信号完全取决于我们所处的情境和环境,而且这种信号很容易由期望所塑造。
作一个简单的比较:巴瑞特称她为12岁女儿举办的生日派对是“食品派对”。当女儿的朋友来到以后,她端上了常用的聚会食物,如披萨和果汁,不过,她用绿色的水果和奶酪混合在一起,使其看起来像发霉一样,并且用医用尿样杯来盛果汁。为了达到她的目的,她把孩子们的食品捣碎,涂在了干净的尿布上。
如你所料,孩子们都很反感。很多小朋友闻到这些奇怪食物的味道和气味之后,连摸都不想去摸,以至于他们根本不想去吃。即使他们知道这些气味是食物发出来的,依然有几位小朋友闭住嘴巴不吃。
就算是成年人,有一个强大的胃,也会像12岁左右的孩子一样,对这样的体验感到反感。
我们或许有同样的反应。然而,问题是:大脑在构建这样的一个假象,仅仅是婴儿的粪便的想法导致他们彻底重新理解他们面前的食物的气味,让他们感到恶心。
这似乎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例子,不过,巴瑞特认为,我们的其它的情绪也是如此。想想丽莎的约会。如果她躺在床上,嘴里还带着温度计,那面红耳赤、反胃等身体感觉就会是生病感冒的症状。不过,由于她是在约会,这种与约会时完全相同的身体反应让她的大脑重塑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好像对方的浪漫真正吸引了她一样。(根据达尔文的观点,这两种感觉应该很容易辨识,因为它们各有其独特的指纹。)
同样的,胃痛也可能是肠道感染的信号,又或是,如果你背井离乡,可能会与乡愁的感觉混淆。如果你在一场婚礼上发表演讲感到怦然心跳,这种感觉可以理解为像过山车一样有趣又兴奋,或者又可以理解为极度焦虑。
巴瑞特的理论有很多含义。一方面,她认为我们从别人身上学习对情绪的理解。“像'愤怒'或'厌恶'这样的特殊概念并不是由基因决定的。你熟悉的情绪概念是建立在你成长的社会环境之中,这样的社会环境有利于情绪的发挥。在不同文化里,相同的感官信号产生的意义不一样。
我们的父母和朋友,电视和书本,以及我们自己过去的生活经历,我们的大脑都教会我们如何区分特定的情景,如何区分不同的情绪,又应该做出怎样的情绪反应;反过来,这些情绪概念又会影响我们未来的情绪表现。不过,两个有不同经历的人,可能会对不同的感觉进行分类。
这与像达尔文这样的思想家的观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认为愤怒和厌恶等情绪是世界上所有人都能表达和认可地。例如,巴瑞特请了一群来自纳米比亚的希姆巴祖人做了一个实验。实验中,他们需要根据面部表情的相似度不同分组分类。她发现,希姆巴祖人的分类和一般西方人的分类有很大的不同,对情绪的诠释也不相同。
我们如今认识到的笑是开嘴露齿眯眼,这其实是在18世纪随着牙科学的逐渐普及才得到广泛接受。
巴瑞特提供了许多不同文化差异的例子,例如,爱斯基摩人对于生气的概念并没有清晰的定义:塔希提人对悲伤没有概念。我们也可以看到一些情感概念在整个历史过程中是变化不定的。比如,她指出,古希腊人和古罗马人不会被捧腹大笑传染,由此可证明他们的喜悦和快乐的情绪与我们大不相同。(很明显的是,“微笑”一词在拉丁语中根本不存在。)我们今天所认可的笑而露齿,其实是在18世纪随着牙牙学的逐渐普及才得到广泛接受。
如剑桥大学的古典学者玛丽比尔德指出,这不代表罗马人从来没有把嘴角上扬作为微笑的表现形式。但是,嘴角上扬这一姿态并没有在罗马的社会文化中起到很大的意义。相反,那些对我们的意义不大的手势却承载着重要的意义。
经历风雨
这不仅仅是学术层面的好奇:巴瑞特的书的确提供了一些方法,让我们可以更明智地驾驭情绪的波动。
像饥饿、疲劳或疾病这样的状态发出的信息与愤怒、焦虑、悲伤或焦虑等情绪一样,都是在突显要关注身体状态的好坏,并以此来稳定自己的情绪。身体的调节包括健康饮食和经常性的锻炼,但是,巴瑞特还强调了舒适感的重要性,如一次舒服的按摩,可以减少身体的炎症。这样的快乐不是奢侈品能带来的,它们可能是一种简单、实用的方式就能让你的情绪保持平衡。
同时,留心观察身体发出来的信号,体会身体器官因情绪变化而帮助你调节情绪。“很多看起来与情绪无关的事情实际上对你的情绪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因为社会和身体之间的界限很模糊。”巴瑞特说。
巴瑞特同样强调了形容良好情绪词汇的好处。正如她所研究的,我们的情感概念并不是天生的,是需要学习的。一些人有很多更细致的方式来解读他们的身体信号,并描述他们如何在特定的情境下感受到这些信号。不要简单地将自己的情绪描述为快乐,例如,你可以区分你是“幸福的”(blissful)还是“受鼓舞的”(inspired);也不是简单地感觉到“悲伤”(sad),你可能会说你“沮丧”(dejected)或者“失望”(disappointed)。
当然,这是对自身的处境更为深刻的理解的结果,或许有助于你重新定义快乐;或者,反过来说,重新定义你的不快乐,这样不快乐的情绪就不再时刻围绕着你。这甚至可能会让你重新考虑你的不适之源,提醒你之前调整的情绪的方法。
正是由于更为深入理解情绪所带来的好处,巴瑞特所谓的“情绪敏感度”越高的人在学校里表现得越好,饮酒少,能更快地从紧张的环境中调节自己的状态。这种人看起来更健康,很少去医院,很少吃药,很少生病。
巴瑞特表示,学习情绪概念的方式很多,比如博览群书,或是看一些类似的电影。也可以尝试新的体验,脱离自己舒适区,体会给你的感觉。巴瑞特说:“尝试新的角度,就像试穿新衣服一样,就像画家学会区分颜色的细微差别一样,像葡萄酒爱好者一样开发非专业人士能品尝出来的味觉,你也可以像学习其他技巧一样练习区分情绪的不同。”
不同的文化会用不同的方式来划分感觉,你也可以用不同的语言中的词汇来表达自己的情绪。例如,schadenfreude(幸灾乐祸)现在是英语中新增的一个常见词,浓缩了我们在别人的不幸中可能感受到的那种苦涩的感觉。不过,还有很多我们都可以学习,通常都是非常细腻的词,就像我们最近在我们的专题中讨论的,那些你永远不知道的不可描述的情感。
最终,你可能会发现,你可以将这些情况进行精确分类。例如,巴瑞特列出了“gezellig"一词在荷兰语里是“亲切”的意思,日语的“age-otori“是用来描述理完发看起来很丑的感觉,捷克文化中的“litost”是指“痛苦与报复的欲望“。正如她所言:”每一个词都是让你用新的方式来构建你的感觉。”
巴瑞特认识到,这些认识情感的方法对于处于情绪危机中的人来说可能看起来有点简单;她并不认为它们是解决任何问题的直接解决方案。 “你能像随意换件衣服一样抓住你的手指,随意改变你的感受吗? ”她写道,“还真不确定。即使你构建了你的情感体验,它仍然可以把你在一瞬间内惹怒。 但是,你现在可以采取措施来影响未来的情感体验。”
(编译:孔维芹、李燕 编辑:王旭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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