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场人生的冒险,戮力突破类型片窠臼

来源:文汇报
2018-07-06 10:22:26

用一场人生的冒险,戮力突破类型片窠臼

◆《动物世界》的出现本身又一次证明了中国电影创作者努力突破类型窠臼与限制的努力。这部影像质感上颇似好莱坞惯常类型片的电影,显然在剧作的某些方面还是力不从心,但其选择的题材及提出的概念,甚至是游戏与人物命运的有机嫁接,都在在彰显戮力尝试的拼劲。图为《动物世界》剧照

用一场人生的冒险,戮力突破类型片窠臼

用一场人生的冒险,戮力突破类型片窠臼

在强大的营销攻势下,很多人稀里糊涂就成了咖啡渣下的俘虏。图为梵高油画 《夜间咖啡馆》

独孤岛主

电影暑期档刚开始,两部国产影片就刷了屏——一部是《动物世界》,一部是 《我不是药神》。尤其让人欣喜的是,两部影片的导演都是80后。因此,在影评人看来,这个暑期档似乎是近年来纷涌而出的、已然无法单纯用代际总结的新晋导演发力的一个缩影,而对于影片的评价,也就不能离开中国电影的大坐标。

——编者

一事无成的郑开司心里住着一个小丑,在他意气消沉的每一个时刻,都跳出来拼尽全力抵御来自四面八方的牛鬼蛇神——电影 《动物世界》的开篇,将主人公郑开司的心理空间描绘成光怪陆离同时充满残酷的世界,以漫画式的动作营构建立起与现实中的角色产生鲜明对比的场景,一度令人认为,韩延执导的这部新片会单纯以动作与死亡为引线进行类型片建设。

但这只是一个幌子。作为中国新晋电影导演中颇具代表性与现象性的一位,韩延在 《动物世界》中并非想要就事论事地讲传统故事,而是以相对荒诞的场景引出了郑开司 (李易峰饰)在现实中种种无奈困境:母亲成为植物人、与护士刘青 (周冬雨饰)的恋情得不到彻底落实、被信任的朋友欺瞒导致背负巨额债务。心里的小丑大开杀戒,生理上的郑开司一筹莫展,身处狂放与压抑之间,是引发之后所有行动的最根本导火索。诚然,被掌控游戏者命运的终极反派安德森(迈克尔·道格拉斯饰)绑架 (事实上郑开司童年时父亲的失踪已经与安德森有关)最终引发了郑开司踏上命运号游轮、进入极尽残酷的纸牌生存游戏,但这场冒险发生的核心推动力,仍然是郑开司本人不甘认命的情感冲动。 《动物世界》的意涵即是主角在精神层面对于外在压力的抵抗,亦非常具体而微地呈现于影片展示的船上各种繁复游戏规则,与因应这些规则而生的各色人等的心机取巧。

整部电影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命运号游轮的场景中进行的。随着郑开司入局,他找到了欺骗自己的好友以及其他一些居心未明的同盟军。需要指出的一点是,影片的跌宕起伏,很大程度依靠安德森在开局之前宣读的相当繁复的游戏规则,在面对来自全世界的玩家时,这种以固定数量的猜拳图纸牌及玩家自身拥有的星星数量来决定出局与否的规则,具有一种跨越语言 (已然以传译耳机的方式得到了解决)、种族及地域文化的通用性。

可惜的是,游戏规则被安德森在两分钟内讲述完毕,我个人作为观众,能够接受的有效信息始终有限,导致在其后凡是涉及到触碰游戏规则红线的叙事点,都产生了理解困难,而这种困难也在一定程度上造成对于整体剧情发展节奏把握能力的丧失。

然而另一方面,纵然游戏规则的呈现,在作为一部主打成熟商业类型片的电影中显得有些仓促,但其中的起承转合,创作者若自身无法明确摆正线索,显然是做不到的。影片改编自日本漫画家福本伸行的作品 《赌博默示录》,在日本也已经有完整的影视改编,但我认为,同时作为 《动物世界》剧作改编的韩延,在编织这个故事时是非常严密地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片中郑开司伙同难友李军、孟小胖在步步为营与机关算尽之间一路闯关,尝尽人性幽微在极端情境下的锋芒毕露。游戏中最惨淡的结局是无法上岸而沦为生物实验品,而这恰恰与游戏本身所牵扯的对于对战者 “物竞天择”式的考验形成天然的呼应。事实上,最终赢得游戏,或者活着下船,不仅靠运气,亦需要对诸如某一种牌的总张数、还未被淘汰的选手手中持牌比例以及对手心中的盘算等加以通盘考虑。

如同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并不单纯关注物理性的破案过程而重在揭开嫌疑人的内心世界一样, 《动物世界》中的游戏进程固然以既定的规则推动,然而抛开这些具体规则

(针对我这样没搞明白的观众来说),

审视郑开司怒发冲冠背后逐渐冷静的分析姿态,可以看出角色自身对当前矛盾的反应与进化。

《动物世界》中存在一些让人一望而知俗套的场景,比如郑开司以身犯险,进入被囚禁地区,等待战友将他赎出去时却遭到背叛,看上去似乎与我们观赏过千百遍的同类影片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这些幌子在最后翻盘时又成为了 “反俗套”,最直接的等待与希望连同建立在大局观念上的通盘考虑,造就了郑开司在 《动物世界》中的终局。影片结尾显然呈示了还有续集,将 《动物世界》定位为首部曲的话,一些情节上没有交代特别清楚的地方也可以欣然交付于下一集——比如刘青在这部电影中作为主角女友的存在,发挥余地不是太大,观众无法直观了解她为何能够与郑开司青梅竹马这么多年,又如郑开司父亲的经历,显然也值得深入书写。

许多人从表演层面审视这部电影,会得出 “李易峰演技有进步”或 “周冬雨没有太惊艳表现”等结论。在我看来,与其关注这部电影的表演,不如重新认识其之于当下的中国电影创作中的意义。以改编域外作品的方式进行一种本地化改造,在 《动物世界》中显然很聪明地规避了问题,比如将命运号游轮引至公海,避免了对于“赌博”行为合法性的质疑。影片中的3D效果主要在郑开司臆想中的地铁杀戮及赌局上人物走位及牌面转换等场景中展现,除此之外,片中动作戏并不太多,通过一些特定展示空间纵深的场面来呈示3D效果而并不将3D当成单纯的噱头,似乎是 《动物世界》另一沉稳心态的反映。

正如片中的角色为自己的命运尔虞我诈、勇敢冒险, 《动物世界》的出现本身亦又一次证明了中国电影创作者努力突破类型窠臼与限制的努力。这部影像质感上颇似好莱坞惯常类型片的电影,显然在剧作的某些方面还是力不从心,但其选择的题材及提出的概念,甚至是游戏与人物命运的有机嫁接,都在在彰显戮力尝试的拼劲。

《动物世界》影片上映后最大的劲敌是新导演文牧野首执导筒的 《我不是药神》,这个暑期档似乎是近年来纷涌而出的、已然无法单纯用代际总结的新晋导演发力的一个缩影。该片本身并不是完美的标杆,但正是在以暑期档为代表性标的的中国娱乐商业片模式的探索上,具有相当可观也可贵的意义。

(作者为戏剧与影视学博士、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