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这价格让我一震。结扎手术是自己主动做的,提取精子手术不能走医疗保险。但这并不足以阻止我们,尽管我们收入微薄。我们对此事大肆宣扬,听到此事,越来越多的人感到兴奋。
我们二人的母亲都属于女强人型,总能提出强烈的观点。但对于此事,抛出难题的却不是她们。令人吃惊的是,她们反倒对此事没啥反对意见。倒是我们的朋友们(包括同性恋者)还有我哥哥他们那帮保守警察同事们,对此事颇有反感。作为同性恋的我,反倒非常享受他们因此感到的局促不安。我们一反传统观念,推翻伦理道德,重塑血缘关系,这简直就是一场颠覆传统的梦。
这件事主要当事人是我的家人,而最重要的是我哥哥,因此,我并不在乎反对者那些迂腐论调。对我们而言,伦理关系太简单不过了:我哥做孩子叔叔,我们都做孩子妈妈;我们会这样给孩子解释:“尼克叔叔帮助你两个妈妈生下了你,因为你两个妈妈无法做到这件事。”
但是,事情还是让我们想象的太简单了。当我哥哥最终把消息透露给他交往七个月的女友史黛西(Stacy)的时候,她暴跳如雷。她们在我哥与前妻出现婚姻危机时相遇,我哥与前妻生活12年,他感觉在婚姻中生活幸福,并曾竭力维持这段婚姻。当我哥和史黛西表明,自己不想再婚,也不想要孩子时,史黛西并没有接受。她听到我哥想要捐精这件事,当然会发怒。她至今未婚,自己也没有一个孩子,她爱尼克,想要和他结婚并为他生儿育女。当我哥尼克打电话给我时,谈话中的不情愿让我清楚的明白他现在犹豫了,是他女朋友,还有那帮不理解的同事们动摇了他的信心。他发短信说:“这件事还得容我再想想,我希望你能理解。”
在我的想法和史黛西的要求之间的争斗中,我觉得自己不会胜出:我哥对于史黛西有一种特别的忠诚,因为史黛西在尼克婚姻崩塌和意外婚变时,给了他无尽的爱和关怀。这让我倍感不安。我哥哥身高一米九,帅气随和,还是个热心肠,是我妈妈的心肝宝贝。长大之后,人人喜欢他。在我俩小的时候,我就像一只咆哮的比特犬,而哥哥就像一只活泼的黄金猎犬。我幼时成为男孩的渴望,再加上刚刚萌芽的同性恋倾向,使得我哥成为了我嫉妒的对象。
当萨布丽娜和我哥生的孩子在房里爬来爬去的景象浮现我眼前时,我心中充满爱意,但同时也充满了恐惧:只有我哥而不是我才能和萨布丽娜生这个孩子,我会不会对此产生嫉妒?我会不会被排斥?我妈和我岳母,这两位很重视外表的美妇人,肯定特别高兴捐精者是我哥。她们到时候一定会滔滔不绝得谈论着:因为是我哥和萨布丽娜两个人都有着美丽的外表,将来孩子一定长得非常标致。这孩子会不会引发我和我哥从童年就开始的较量呢?她会不会点燃我在我哥阴影下积压多年的自卑情绪?
当这些想法浮现在我脑海时,我们又遭遇另外的困境。萨布丽娜现在35岁了,妇科医生要给她做一系列身体检查,确定她身体状况是否适合怀孕。我们可能太天真了,过于乐观,但我们怎么也没想到如此让人失望的结果:萨布丽娜卵巢储备量太低,恐怕并不适合培养试管婴儿(IVF)。我们的生殖保健医生向我们保证:我们可以通过宫腔内人工授精(IUI)怀孕成功,因为萨布丽娜健康状况很好。但是需要我们行动迅速:因为35岁以后,卵巢储备量会逐月递减。
至少,这是医生的预测,当时医生还不知道我们计划用哥哥取出的精子。因为通过附睾取精术,数量和质量都不如正常情况下的要好,因此做试管婴儿势在必行。在医学角度,萨布丽娜不适合做试管婴儿手术,手术不能走医疗保险。最要命的是,医生告诉我们,法律规定,精子需要通过六个月的隔离检疫期。我们不能再等上半年,考虑到萨布丽娜的年纪,我们不能再等了。
我们又开始阅读匿名捐精者的资料。我们就像在做一场优生学的挑选赛——“我们看看这位,他看起来很可爱,等等,他太矮了。但他有博士学位。等等,不,他的家族病史太糟糕了。” 真正让我恼火的是,从字面上根本看不到捐精者实际情况怎么样,毕竟我没有和人家住在一起,或者握个手,微笑打个招呼之类的。
一想到我们的孩子没有爸爸,不知道自己另一半的基因来自于谁,我就感到难过。在孩子面前我和萨布丽娜的身份迥然不同(她是孩子生母,我则不是),每一层含义都会令情况更加复杂。即使我与同一捐精人生养一位亲生孩子——我不确定是否会那么做——我也不想证实瑞贝卡·沃克(Rebecca Walker)在《宝贝之爱》(Baby Love)一书中冰冷的言语是否正确:“你对亲生儿女与非亲生儿女的爱是截然不同的……是的,我会对我第一个非亲生儿子做任何事,当然是有前提条件的。我也会对我第二个亲生儿子做任何事,但,这是无条件的,毋庸置疑的。”
经过漫长的调查和讨论,我和萨布丽娜终于确定一位捐精者。并非他的病史,学位,身高这些因素吸引了我们。而是他的谈吐——他似乎很贴心很善良。但是,当我们为此决定感到高兴时,我又不自觉地感到有股一直难以表达的悲伤,那是因为我意识到我不可能看到一个我和萨布丽娜的结晶。相反,我将看到一位带有一半陌生男人血统的孩子。我多么希望我这种自私的,天然的渴望成为现实,与萨布丽娜真正结合生出一个属于我俩的孩子。但是现在还不可能。希望有一天我能。也许要等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我会放弃这种自私荒诞的想法。
作者:史蒂芬妮·菲凌顿(Stephanie Fairyington)是一位位于纽约的新闻记者,专门撰写性别与性方面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