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加画作《浴盆》大大受恩于日本版画。(图源:埃德加·德加/奥赛博物馆馆藏)
德加的版画揭示了北斋等版画家带来的另一个影响:他们提高了法国平面艺术的声誉,不少妙手丹青选择了版画这种较为体面的绘画手段。“说真的,你不该错过版画,”卡萨特在参加日本版画展时给画家同伴贝尔特·莫里索(Berthe Morisot)写信道。“你们这些想做彩色版画的人,也想象不出比这更漂亮的画,你真得来看看日本画——快来。”卡萨特的现代版画作品与日本画进入法国于时间几乎一致,而亨利·德·图卢兹·罗特列克(Henri de Toulouse-Lautrec)则将日本绘画和版画巧妙结合,其热情之至,无人能及。他起初只是一个画家,不久几乎专注于版画和海报设计。
罗特列克为一家巴黎夜店迪旺·亚波奈(Divan Japonais)设计海报,赋予了康康(cancan)舞者简·艾薇尔(Jane Avril)严肃的东方化形象,契合夜店竹饰和纸灯笼的装修风格。罗特列克对浮世绘的痴迷不仅体现在社会场合中,不少正式场合中也众目具瞻。大片大片的纯色色块运用源于北斋等日本画家,重现在了罗特列克的版画和海报上。同样,浮世绘也向罗特列克展示,离经叛道的生活如茶馆、餐馆和妓院,皆可入画。
图卢兹·罗特列克在夜店迪旺·亚波奈的海报上巧妙结合了日本绘画和版画。(图源:亨利·德·图卢兹·罗特列克/维基百科)
东方崛起
有必要回顾一下,正是日本与西方国家间不均等的交易,将北斋等画家的浮世绘版画作品带到莫奈、德加、卡萨特和罗特列克的眼前。法国等工业国家正蓬勃发展,日本却爆发了明治维新,推翻幕府统治,国内动荡不安。因此,双方交易一开始就不均等,不论是经济水平还是文化水平。日本爱好者看来,日本就像一个琥珀里的国家化石,锁国250年纹丝不变。日本的日常生活美不胜收、淳朴自然,而欧洲国家工业化一发不可收拾,这种美丽和淳朴早已消失无迹。鲜少西方画家对日本艺术的深层涵义意兴盎然,无论是丰碑式雕塑,还是中国风绘画,或是佛家圣骨匣。他们的兴趣更像是普契尼(Puccini’)的歌剧《蝴蝶夫人》(Madam Butterfly)中的美国海军军官:深爱着长崎(Nagasaki)少女,却从不怀疑在这场不平等的感情中他拥有的力量。
然而在1905年,日本帝国军队在日俄战争(Russo-Japanese War)中大获全胜,西方对日本的幻想化为泡影。20世纪初期的日本成了个世界级大国、现代化帝国,美女与自然合而为一的人间仙境这种日本形象忽然变得难以想象。20世纪初期,在西方人眼里,日本依然保持着一贯美学声誉,优雅、和谐、淳朴。建筑师弗兰克·劳埃德·赖特便是其中之一,他是个十足的亲日派和浮世绘大收藏家。然而毕加索(Picasso)、乔治·布拉克(Braque)、亨利·卢梭(Rousseau)等法国画家长大成人时,和风热潮早已褪去,原始主义憧憬转向非洲(较小程度上也包含了大洋洲),却也绝非巧合。立体派承下印象派接力棒,或真谛视欧洲以外的世界,西方绘画的拘谨土崩瓦解。但他们却不能容忍:自己也成了谛视对象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