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数字化“墓地”

作者:爱新闻 洪佩仪 来源:中国日报网
2015-10-20 17:27:57

当然,不经意让自己想起过世的人的确揪心。我46岁了,这个年龄很难避免又有哪个朋友或前同事没到晚年就过世了的消息。有时候,这种情况通常会让人惊骇不已,不仅是意料之外的问题而是手足无措、愤世不公了。有两人都是自杀的,其中一位女士是我20代时很要好的朋友。你或是会说我不会享受被勾起这份伤痛吧?对,是的。

不过,对于重新踏上新的征程的人,参加过葬礼的人都知道,凝视那些过世的人同样也是在凝视自己生活,感受这份思绪如何进入自己的生活,影响自己。知道威廉‧辛塞(William Zinsser)过世了,享年92岁,我很伤心。但这就是生活!当我还是年轻编辑的时候,就跟他一起工作,并往后还一直有联系:我看他弹钢琴,互相交换活页乐谱之类的事。他可谓是个大师级人物,正如你要想从《谈优良写作》(On Writing Well)获得什么,作者就给你什么一样。但最让我触动的是,他对一个小小的泛泛之交竟如此亲切大方。他可称得上如何做人的典范,只要有任何提议去缅怀他,我立刻赞成。

戈尔·维达尔(Gore Vidal),谈起他或会少点多愁善感 。作为他一辈子的粉丝,他的离开让我深感悲痛。我的通讯录里他那一列还有他1999年意大利工作过的传真地址。我知道这地址还有效,因为当我还是编辑的时候经常发过去想让他为《纽约时代杂志》(The New York Times Magazine)写文章。下午三点他就会把回复发到我家里的电话里,说拒绝这提议,连同拒绝了我同事和我。其实,保留这联系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不知何时我偶然意识到:我再也不能向那发送任何信息了。

我想找出一些大家都熟悉的名字来阐明观点,一些你们都没意识到但真真切切在我通讯录里的人。每一个名字,即使是那些英年早逝的人,我都欢迎它唤醒我的记忆。当我公开怀疑那些说数字化科技能帮我们减轻记忆重担的言论时,私底下我也会担心,删除联系人的感觉有点像日记被人撕了几页,或者头脑中的细胞被人移除了一样。

或者更让人困扰的是:现在科技设计的如此方便,删除已过世的好朋友只需一个简单的点击确认就能完成,这种感觉像公然一起把朋友踢出这个世界一样可怕。

在我看了“史蒂夫·乔布斯的轶事”(Steve Jobs anecdote)不久后,美国网站库Grantland上传了一个小短片,里面是盖·塔雷斯(Gay Talese)翻遍自己通讯录,讲了很多事。当然通讯录不是数据化的(事实上是皮面精装订制的)。这本通讯录可追到50年前,每一页上都是画满了一堆漂亮的字迹、圈圈,甚至在原先的条目上填上零碎新的信息。作者读出了大家熟悉的名字,书中合法记载了这些人的私人经历和罕见有趣的事。一些人,大多都过世了。“我不想删去这些名字,绝对不能,”他说。“删除这些人名等于遗忘了过去,是不道德的。”

我的通讯录与塔雷斯的相比,少了美学上的吸引力,就像网上现存的图片分享社交应用Instagram远远不如你奶奶年轻时期的剪切本更迷人、特别。通讯软件的发明是为了效率和方便,而不是当做缅怀逝者或私自为逝者立传的场所。但塔雷斯的观点为我通讯录上的人给了个很好的解释:“书上所标注的人跟其他人一样,”他说,“除了对我说的意义不同。”正因如此,与其他人之间:“这本书联系了我一辈子的生活。”

塔雷斯先生一辈子都一个人。我们何尝又不是呢?对于一些到我这个年纪的人,都想收藏一本数字通讯录,通讯录里都是实实在在地写满了跟每个人都有联系的东西(精装版的,纸上有墨水的册子)。如今的年轻人收藏着这些能追溯到童年时期的通讯录。现在对于我来讲,甚至是一本简单的账簿,不管是否有人缠着你要你在上面写字,都是一样意义非凡的东西。

我想明白,原本清理了逝者的东西的地方突然又重新出现,是件多么难受的事。日常生活上,我这样的习惯意味着,某天工作我搜索一个本地电工师傅电话(或其他什么人)就会不经意勾起悲伤的记忆。但这些让人心碎的失去,至少还有一点开心的回忆吧,尽管每一段记忆都无法摆脱悲伤。每当回忆比尔·辛塞(Bill Zinsser)都让我十分想念他。看着他的名字,我都会后悔当初没有跟他好好联系。还有一些名字让我想起我有些话没说,或有些事没做。

这意味着删除一些名字的感觉不仅是抹去那人,更像抹去自己身上的一些部分一样。或许这些不在的人在某种层度上能促使自己好好工作,把握通讯录上仍在的人,把握好我们仍现存的生活。即使这不过是个美好的想法,但我更愿意跟这些不在的名字一起继续生活,而不是删除它。斯蒂夫·乔布斯以前的同事们保留下来的是乔布斯生活的点滴足迹。对我来说,那时一样值得保留的宝贝。我已失去了我某部分的自己,所以我更要保留剩下的东西。

我的数字化“墓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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