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法院以有伤风化为由，责令将性侵儿童的艺术家格雷汉姆·欧文顿（Graham Ovenden）所作的肖像画销毁——这样的判决让一些观察员颇感失望。关于如何处置这些画像，人们依然争论不休。
“大家都知道我是画家，他们现在销毁的作品已经在公众视野中存在40多年了……”格雷汉姆·欧文顿于2013年因性侵儿童被监禁。图源：SWNS.com
10月13日，在哈默史密斯地方法院一号法庭上，一名法官决定着上百幅照片及画作的命运。这名地方法官是伊丽莎白·罗斯科（Elizabeth Roscoe），她需要判断，艺术家格雷汉姆·欧文顿（已被判恋童癖）创作或持有的作品中，哪些有伤风化。裁决结果是销毁部分作品，其中包括法国作家兼艺术家皮埃尔·路易（Pierre Louÿs）在19世纪60年代和70年代拍摄的年轻女孩的照片，以及德国艺术家威廉姆·万·普鲁邵（Wilhelm von Plüschow）的作品。
有人告诉这位法官，她将“受到艺术界的猛烈抨击”，并说她“没资格评判艺术及艺术价值”。一名作家将她的判决比作“中世纪之举，堪与伊斯兰国砸毁雕像的行径相提并论”。欧文顿在庭外说：“大家都知道我是画家，也知道我是摄影师，他们现在销毁的作品已经在公众视野中存在逾40年了。”
让罗斯科法官担忧的是，一些图像“看起来有性挑逗的嫌疑。还有些图像，无论蓄意或否，都使人联想到了成年女性性诱惑的姿势”。罗斯科法官称她是“根据通行至今的‘公认礼仪标准’”来评判这些图像的。
从法律角度来说，在英格兰和威尔士，何谓有伤风化是由主观决定的。“这完全由（法官）个人决定。不同的法官可能得出不同的结论。”阿利斯泰尔·吉莱斯（AlisdairGillespie）说。他是兰卡斯特大学的刑法教授，专攻儿童色情法。至于照片是否应被视为禁图，要根据1978《儿童保护法》判决，而画作则由另外的法案来裁决。
“困难之处在于，我们只能说有一个大概的评判标准，把这些被列为伤风败俗的照片，称之为儿童色情作品。法庭不允许以艺术价值为作品辩护，它们也可能被判为淫秽出版物（常有一些画作位于此列），而判例法是不关心作品背景的。”
格雷汉姆·欧文顿的画，受戴安娜王妃委托，为一场慈善拍卖所作。图源：National Pictures
他收到了各种意见。“关于儿童裸体该纳入哪类法律，人们始终存有疑虑。一些国家将儿童色情图像定为与性相关的照片（以区别）有伤风化和性行为。英国法律将裸体包括在内，其他国家可能没这么规定。”一旦某位法官将一张图像判定为有伤风化，就只能下令将其没收。他认为，总体来说，英国的儿童色情法运行良好。“我觉得它运行不畅的地方在于，有细微差别的案件却得出了类似的判决。但如果你是政府，你会改写这项法律吗？应该不会。”
吉莱斯皮认为艺术的价值由其本身决定，而给欧文顿定罪也与法官无关。但这与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2013年，从未表示悔过的欧文顿被判两年监禁，早前他因在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性侵儿童被判非监禁徒刑，法庭认为此判决过于宽容。远在2013年被定罪前，欧文顿曾发表过一本书，名叫《洛丽塔的模样》（Aspects of Lolita），那时他就被列为嫌疑犯了。1991年，美国海关官员从欧文顿创作的一本书中拿到了证据，书里充满了儿童图像。两年后，英国警方从他在康沃尔的住处收缴了成箱的照片及录像带。2009年，欧文顿被控制造儿童色情图像，但案件最终被撤销。
“我很震惊，法官竟然认为他们有权销毁这些作品。”对此判决，卫报的艺术评论家艾德里安·瑟尔（Adrian Searle）评论道。他不太在意欧文顿的作品（“我一直觉得他是个垃圾艺术家”），但认为有理由向法院上诉，以保全路易及其他艺术家的摄影作品。“法官不应站在欧文顿及其恶癖，或是他将这些照片用于何种用途的背景下看待这些照片，而应把这些作品与早期摄影史相联系，看待它们的优点与重要性。”瑟尔也指出，这么多年来，这些照片已被复制多次，现在来销毁原作似乎太愚蠢了。
你能将一个艺术家的人生从他们的作品中剥离出来吗？“知道梵高开枪自尽后，你就会改变对其作品的看法吗？知道卡拉瓦乔杀过人，你就对他另眼相看了？”瑟尔问道。“因为各种世俗的原因，我们不能接受很多东西。现在不可接受不代表以后不能接受，过去的事物同理。维多利亚时代的黑人女奴裸体雕对我们诉说着那个时代的故事——它们既是雕像，也是历史的载体。”
艺术类作家乔纳森·琼斯（Jonathan Jones）说：“人们以为艺术只存在于自身的领域，我认为那种想法大错特错。欧文顿的作品不一定就反映了他生活中那些令我们极度不适的方面。”我们不知道该以多严苛的程度来根据艺术家评价其艺术作品。当你看到刘易斯·卡罗尔（Lewis Carroll）拍的女孩裸体照片，还能一如既往地阅读《爱丽丝梦游仙境》吗？当你知道本杰明·布里顿（Benjamin Britten）如此殷勤地为孩子们写歌，是因为迷恋少男（详情见约翰·布里德卡特于2006年出版的自传 ），你还会听他的歌吗？
“有种观点认为，艺术作品和创作者是分离的，评价作品时我们不应考虑作者的意图。”乔纳森·皮尤（Jonathan Pugh）说，他是牛津大学上广应有伦理学中心的研究员。“使事情更复杂的问题是同谋。某些类型的艺术可能在更严重的罪行中涉及同谋。如果我们认为展示某种作品可能怂恿人们去犯下作品中所展现的罪行，那么就可能引发道德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