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尔斯谜题的中心可以归结为一个问题：哪个成就更令人印象深刻？赋予一位天赋异禀的年轻人一个电影工作室、技术工作人员和几乎无尽的资金，让他随心所欲地拍电影，他拍出了《公民凯恩》。一个老成练达、历尽沧桑又固守独立的艺术家步入中年，资金只够租场地，还广遭唾骂，拍出了《夜半钟声》。前者革新了电影业，但却仅仅启发了后者的庄严。这个问题及《你好，美国人》都喻示了一点：威尔斯争议的立场已经改变了。争议的中心曾是他事业衰退的原因：是威尔斯的错，是明星演员的错，还是体制的错？现在问题本身就衰退了。
难点在于大多数读者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夜半钟声》片源不可得，它上映次数屈指可数，家庭录像带又无处可得。威尔斯去世后，他剪辑的《唐·吉可德》版本仅作为进口DVD发售，《风的另一侧》（The Other Side of the Wind）则从未发行。纪录片《奥赛罗拍摄日记》（Filming Othello）也从未在电影院和家庭录像中发行，是纪录片中较为创新的一部，厌倦了无聊的专家访谈时可以一看。威尔斯将工作人员召集到宴会上，利用美酒和友谊撬开他们的嘴巴。另一方面，近期《历劫佳人》（Touch of Evil）和《阿卡丁先生》（Mr. Arkadin）的再度风靡，证明了就算威尔斯剪辑的版本比其他制片人要好得多，影片本质上毫无疑问要归功于威尔斯本人。
卡洛不情愿地得出了他较为慷慨的评价。前期在讨论《伟大的安巴逊》（The Magnificent Ambersons）中的屠场和相反的巴西电影半成品《千正万确》时，他在书中斥责“威尔斯辩解者广泛提及的意见，即他深受愤世嫉俗又冷酷无情的工作室制度之害。”然而几页前，他还将雷电华公司对威尔斯的纵容称为“畸形”，并认为这“导致他没有拍出其他好电影，”只剩几个巴西渔民的幸存镜头“让他在电影界鹤立鸡群。”等到威尔斯详细描述《陌生人》的爆炸场景时，他已经转变成为一个傲慢的辩解者了。卡洛满怀挑衅却又不失理据地将那个场景描述成一个几乎等同于《安巴逊》的灾难。
尽管如此，无论多精疲力尽地解释《安巴逊》，漏洞依然存在。《安巴逊》是威尔斯的第二部电影，被称为美国电影界的失乐园。倒数第三版不仅仅被剪辑过，最后还被付诸一炬。卡洛解释道，威尔斯暴躁易怒，伤人无数，众所周知，此刻却缄默无言，好似从未存在过。他遗弃了在巴西的完成品（现已消失），且从未想过要复原它。读者希望威尔斯能咆哮出来，但他却逆来顺受，继续前进了。
同样，卡洛也解释不了威尔斯的政治野心。有三年，威尔斯走出了影院和导演的角色，重新把自己改造成弗莱德·艾伦那样的谐星、自由演说家和政治专栏作家（写给《纽约邮报》）。威尔斯非常勇敢，站起来反对种族主义（卡洛的版本比其他版本更加好、更加详细），他为南卡罗莱纳（South Carolina）一名被警察羞辱的退伍黑人作斗争，最终令那名警察锒铛入狱，同时威尔斯也加速了从广播界的自我放逐。这个男人用感人至深的真挚语言结束广播“我永远顺从地与大家同在”，但是他却不适合成为群众的代言人。他永无止境的需求摧毁了自己。他必须随时随刻做更多事情，扮演更多角色，听取更多意见，贡献更多力量，同时带来更大利益。某一点上，卡洛很难在纸上耍起所有威尔斯在生活中抛耍的球：他自导自演了《陌生人》；同时也创作了虚构的百老汇票房毒药史诗《80天环游地球》（round the World in Eighty Days），每周上演，促生了报纸专栏；而且在创作《伽利略》（Galileo）时和著名戏剧家贝尔托·布莱希特（Bertolt Brecht）及著名舞台剧演员查尔斯劳顿（Charles Laughton）争执不休。懒散已经不是他的问题了。
极度令人费解的是，威尔斯最后拍摄和剪辑电影《麦克白》时，尽管整个工作室都鼎力支持他，他在剪辑工作展开前出国了，拖延影片上映时间，拒绝宣传影片并且只同意剪辑两卷底片，却自吹自擂影片是自己剪辑的，而非好莱坞里的某个“蠢货”。读者都瞠目结舌。不过卡洛满怀同情心，他认为威尔斯前往欧洲是因为在美国呆不下去了，在美国，评论家和工作室一样，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遭报应。威尔斯最大的罪状是他的天分，他应该悲切忏悔。
卡洛只字不提威尔斯的私生活，比如他和丽塔·海沃斯（Rita Hayworth）结婚。海沃斯是一名能令任何男人无论何时都会欣然归家的太太。威尔斯却更喜欢长期在制作室召妓。看起来他完全无视了自己的两个女儿，其中一个还在他电影里反串了迈克达夫的儿子。卡洛没有找到任何报告，证明威尔斯希望他的一名女朋友代替海沃斯出演《上海小姐》。他也没有制造任何谣言，扩大威尔斯与比丽·霍利迪（Billie Holiday）所谓暧昧关系，不过他几次毫无意义地提到了威尔斯与朱蒂·嘉兰（Judy Garland）的绯闻。
然而，他的一时疏忽的确给予了我们一本独特的奥森·威尔斯传记：书中收集了威尔斯的文字、演讲（他的演讲仅限于凯恩式煽动）、散文、专栏文章、剧本、备忘录、书信等等。卡洛打印了当中大部分，以证明这个天才在本职外更加才华横溢。
原文选自：纽约时报
译者：爱新闻 罗俊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