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隐逸的文人,历史从不慷慨。只有当你获得成功后,写作才是个能赚点钱的职业,这话通常更适合于男人。塞林格(Salinger)、品钦(Pynchon)、福克纳(Faulkner)等作家身上都体现出了这种神秘的征兆。这不同于在老年时期闭门不出的艾米丽·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或是因病与世隔绝的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即使是唐娜·塔特(Donna Tartt),也跑遍了12个城市进行新书宣传。我不是唐娜,不是艾米丽,也不是弗兰纳里,如果我是个年轻的隐居女作家,那我不会取得任何成就。
当然,这算不得新鲜。有了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我们能更轻易地扩展圈子,施展我们的老把戏。但与此同时,这些平台的出现也使得我们书写的长篇幅文章和毫无配图的“大块头”变得更加边缘化,不管是电子还是纸质资源。虽然一直以来,文字、图画和声音充斥着我们的书架,但我们的作品却通常会以预先包装、毫无营养的综艺形式进行商业宣传,这一趋势至今仍旧影响着艺术家以及他们的艺术作品。这使得我们变得政治化,变得激进,变得善用词藻,让我们的文人身份在政界和群体中也展现出与在纸页上同样的光彩。
在艺术群体中,有许许多多充满活力、乐于参与又天资聪颖的人,他们比我聪明,比我有天份,是比我更好的作家,我十分感激有这么一群人存在。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说很令人振奋——既满足了创作的冲动,又充满了团队精神,让思想和心灵都能相互渗透。但这并不是我的心声。就我个人而言,我仍旧不喜欢社交带给我的东西,它逼迫我,让我产生负罪感,为我作为一名作家确立了标准、设定了要求,用这一切的闲事使我原本单纯的雄心壮志变得复杂:寒暄,拍照,发表演讲,抛头露面。
于我,艺术的美感是第一位的,也是很私密的,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美感。但当它在荧幕上以一种看似善意实则独裁的形式呈现出来时,它的潜力就会衰减,更不用说是在举办读书会、会议和问答环节的房间里,美感也会变得站不住脚、令人反感。写作于我而言,并非大声朗读。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让作者的声音、举止和性格扰乱我和书的风流韵事。请让我和你和书单独相处。你的文字在我内心深处诉说着甜言蜜语,你的思想轻抚着我内心的声音,你的表达和我的想法融合在一起。但我是个自私的爱人,是个不称职的同胞。我希望读过的每一本书都只属于我,而不属于你;我也希望我写过的每一本书都只属于我,而不属于你。我不想站在讲台后面感谢我的读者们,用我并不怎么动人的人生经历向他们宣传我的作品。同样,我也不想让我与书最初的相遇被你的人生故事所毁。如果我们之间必须有交集,那就让给我们以最古老的方式交流吧——在黑暗之中,我们围着篝火,屏住呼吸,世界于我们就像个幽深漆黑的秘密。
如果这不可能,我至少希望,当我在群体聚会中甘当“壁花”,没有舞伴只是遥遥远观,当我迫于同龄人的压力来到这里,只能把自己放逐到舞池旁边,郁郁寡欢,当一手握着盛有潘趣酒的杯子,一手抓着瘦削的手肘,想从这群热烈欢迎我的人群中消失时,请你们别太蔑视我。我不是不想跟你们做朋友,我只是不想跟你们一起跳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