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图:布莱恩·雷
你可曾有过这样的阅读感悟?在翻开书页的瞬间,心中一颤,跃动的文字仿佛先知,抚慰了你躁动的心。多年前,我便有过此番体验。那时,刚刚分手的我一蹶不振,思忖着出门散心,一个人来到了罗马。入住的旅馆没有暖气(那里曾是一家修道院),我坐在窗边,手头捧着乔治·艾略特(George Eliot)的《织工马南》(Silas Marner),耳边传来院子里细碎的交谈声。书中的主人翁被迫离乡,开始了新的生活,心中的酸楚在艾略特的笔下,成了一种解脱,“无论是执念,还是旧爱,在脚下这片新土地上通通不存在了。在这里,没有历史,没有故见,有的是生活的新颜。”艾略特写道:“往事朦胧成空,随风而逝。当下捉摸未定,杳无记忆。”
如果说马南选择了“自我流放”,那艾丽丝·莱西(Eilis Lacey)的离乡则有循他人之愿的意思。在《布鲁克林》(Brooklyn)中,科尔姆·托宾(Colm Toibin)刻画了这样一位性格温顺的小镇女孩。艾丽丝生于爱尔兰韦克斯福德郡(Wexford)的恩尼斯科西镇(Enniscorthy),由做事干练、心地善良的大姐萝丝(Rose)一手带大。在姐姐的安排下,她于1951年秋远渡重洋,来到了纽约。不过,年轻的艾丽丝既没经历过什么伤心事,也没被命运捉弄过。她不想离开朋友和寡妇母亲,离开熟悉的小镇,也不愿忘却“执念与旧爱”,忘却美好的回忆。然而,她生性温良,便顺了姐姐的意思,移居纽约,希望为家人提供更好的生活,不辜负她们的期望。“艾丽丝本以为自己会和母亲一样,在镇子上生活一辈子,与众人熟络熟络,和邻居谈笑风生,交几个朋友。就这样日复一日,地老天荒,”托宾在书中如是写道,“她只想在镇上找份工作,再嫁做人妇,之后回家相夫教子。可这会儿,她感觉被孤立了。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手足无措。”
离启程的日子还有几天,莱西家弥漫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兴奋感”,这让艾丽丝大惑不解。但在与朋友闲谈时,她还是听到了母亲的心声,“我真不忍心见她走啊”。一番话,解开了她的心结。不过,艾丽丝依旧不得不走,尽管她很想与家人摊牌,告诉她们“我不想离开这里,为什么不能让萝丝去呢?”不过,莱西家的成员总把话憋在心里,就如托宾写的,“她们做事挺果断,可说起话来老藏着掖着”。年轻的艾丽丝不曾想过,她的生活该由自己掌控,而这一刻的沉默注定了命运的无常。站在码头,她没有退缩,径直登上了前往美利坚的渡轮。她的母亲、姐姐,甚至是她自己,若有三思之时,或会另做打算,可这一步迈下,便是覆水难收。大洋彼岸的美利坚,是移民的天下。他们行事大胆,果断决绝,丝毫不眷恋过去的人事。但艾丽丝是个异类,她割不开与故人往事的联系。她被慈爱的家中成员硬生生送到了这里。究竟缘何?对方不愿说,也不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