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艾丽丝一样,科尔姆·托宾也出生于恩尼斯科西。作为小说大师,他极擅长捕捉隐秘的情感,笔下人物异彩纷呈,故事情节跌宕起伏。《黑水灯塔船》(The Blackwater Lightship)便是这样一部精致而伤感的小说。本书刻画了一位敏感易怒却自强不息的女性。得知弟弟感染艾滋后,她不得不回到了家,与疏远已久的母亲聚首。在其最知名的小说《大师》(The Master)中,托宾更是重现了小说家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的内心世界。小说集《母与子》(Mothers and Sons)则是一卷浮世绘,托宾从小偷、店主、农夫,写到偏心的老祖母,和待好友母亲死后,给予对方鼓励与支持的男同性恋,字里行间展现了人性的纽带与生活的命意。《著名的蓝雨衣》(“Famous Blue Raincoat”)中有这样一幕,女主角的儿子在车库中找到一张唱片,原来是女主早已死去的妹妹录的。听着唱片,女主角“竟回想起了自己惨淡的人生,如同搁置在楼上的底片,徒留轮廓与阴影。这一刻,她竟看到了妹妹清晰的面容”。托宾写道:“她不愿想到这些,她不愿再听到这张唱片。”
《家中的神父》(“A Priest in the Family”)描写了一桩神父猥亵男童的罪案,亦刻画了神父的年迈母亲的心境。书中写道:“路人停下来,和她说话。她惴惴不安,怕别人早知道了儿子的丑事。她究竟是猜不透闲言片语的,只得小心翼翼地作答,整个人都拘谨起来。”后来,儿子受审,劝母亲离开避避风头,她却断然拒绝。“儿子抬起头望向她,她竟发现对方露出小男孩的神色来,”而这时,母亲说道:“我们全家人都在这里等你,没人离开。至少,我不会离开。”
托宾的作品往往不乏伏笔,笔下人物虽鲜言感情,汹涌内心却跃然纸上。不过,小说《布鲁克林》似乎是个异数,主人翁艾丽丝生性温良,从没想过要抱怨什么,更别提顶撞别人了。然而,背井离乡的生活让她慢慢蜕变,善心如初,内心却愈为复杂。至此,人物形象也丰满起来。
《布鲁克林》中的艾丽丝生活在上世纪中叶,涉世未深,天真烂漫,性格温顺,优柔寡断。为刻画这一人物,托宾的笔触无疑是隐忍而动情的。有些懦弱的艾丽丝在他的笔下并不惹人生厌,相反,本书从爱尔兰写到纽约,文字近乎审慎,如同艾丽丝的日记一般。从爱尔兰航至纽约,一路波涛汹涌,不少乘客脸色发青,头晕目眩。刚刚抵达布鲁克林,艾丽丝便住进了一间家庭旅馆,巧的是,老板娘是个备受尊敬的爱尔兰人。渐渐的,艾丽丝忘了离乡背井的苦楚,直到收到家人来信,才勾起了她的乡愁,令她悲痛不已。“在这里,没人在乎她,”艾丽丝暗想,“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她像一抹游魂,飘在屋内,飘去工作,甚至累倒在地板上……纽约的一切都不属于她,这里,只有空空的幻像。”
艾丽丝离开家乡,并不为隐姓埋名,这或许是她与织工马南,以及众多移民者之间最大的不同。当她遇见了意大利男孩托尼(Tony)后,纽约似乎在心底里成了她的家。后来,家人催她回到恩尼斯科西,艾丽丝方才恍然大悟,托尼就像她“在纽约生活的一场幻梦”。回到爱尔兰,她已懂了,若自己生在纽约,那恩尼斯科西就会成为那个“朦胧的怪梦”。正所谓,人在何方,根就扎在哪里,又有谁能反驳得了呢?在《布鲁克林》中,托宾以简省之笔,向读者娓娓道来:异乡如故土,流离即扎根。
本文作者:莱瑟尔·斯林杰(Liesl Schillinger)
书籍链接:《布鲁克林》科尔姆·托宾著,柏栎译,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年5月出版。
原文选自:纽约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