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声音很小,谈起过往总是小心翼翼的,经常向他认识了近10年的同事本·格雷厄姆(Ben Graham)确认细节。在脑损伤之前,马修是一个雄心勃勃,干劲十足,不畏艰难的人。他出生于英国伯明翰,童年大多在国外生活,直到17岁的时候搬回伦敦和亲戚一起住。然而一个月后,他就被扫地出门。
他想方设法让自己有个落脚的地方。他白天去大学上课,晚上和周末就去打工维持生计,最终他争取到了在伦敦大学学院学习数学和计算机科学的机会,并且毕业后找到了一份当电脑程序员的工作。
辛劳付出后本该是收获的季节,但是在工作几个月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一些奇怪的反应:手指失去知觉,还出现了头痛和复视的症状。他不得不整天都闭着一只眼睛工作。
CT扫描结果显示,他的大脑脑室口出了一些问题,大脑脑室口是帮助脑脊液进入神经组织的腔道。在马修的脑袋里,有一个叫“胶样囊肿”的小囊堵住了脑室入口,使得脑脊液无法流通。“压力在脑内逐渐增大,接着脑脊液开始向头骨的方向挤压大脑。”伦敦大学学院神经学家沃恩·贝尔(Vaughan Bell)说道,他在韦尔科姆收藏馆活动中讨论过马修的症状。脑室扩张压迫到了视神经,这导致了马修的复视。
许多脑损伤患者容易过度疲劳,但具体原因神经学家也无法解释。(图片来源:Olivia Howitt)
医生为他做了紧急手术,在发际线周围的头骨上开一个孔,移除囊肿并引流多余的脑脊液。在医院休养时,他知道脑损伤会严重影响他的记忆。他记不清是否看到过有人进入或者离开房间,就好像别人都有瞬间移动的本事一样。他说:“我只能记得有人出现在我的视线内,然后就消失了。”贝尔认为这可能是“乳头体”(一对小圆节点,和回忆事物有关)损伤导致的。
大脑似乎并不喜欢这种空荡荡的感觉,所以在马修恢复的过程中,他的大脑开始自己创造记忆填补那些空白。比如有一次,马修发了一份电子邮件给神经精神病学家,生气地质问他为什么要自己离开康复室。“我告诉你,我的情况一点都不好,我的身体出现了严重问题。”他告诉他们。后来他才发现完全是自己决定要走,然而他却清楚地记得是工作人员把他送走的。
这种虚构症倾向会严重扰乱心绪,仿佛自己的脑子不再属于自己。“你的大脑不仅仅是创造现实的机器,”马修说,“你真实感知的世界和大脑创造出来让你感知的世界是不同的。”
通常假记忆会建立在对事情的偏见之上。比如当他回去工作的时候,他担心老板不会同情他的遭遇。“我知道我的上司都是精明的生意人,对待工作十分严苛。所以我的大脑已经将他们归为一类,做好了对他们反应的具体预判。”正因为健忘症,他想不起来会议的细节,所以他的大脑就按照之前的预期填补了这些空白。
脑损伤反映出我们对现实的感知是多么脆弱。(图片来源:Olivia Howi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