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作家来说,社交是一件痛苦的事吗?

作者:爱新闻 张晴 来源:中国日报网
2016-08-08 16:20:52

今天我站在这里,戴着一副跟随我多年的斑马木眼镜,台上的灯光照着我的脸,沐浴着一种令人反感的、艾尔顿·约翰(Elton John)式的闪烁微光,乳沟在低开的领口里若隐若现,绵软无力的声音并不怎么吸引人,好比卡布奇诺咖啡机里富余的泡沫。但我真的要阻挡艺术和社交间令人愉快的交叉吗?我的意思是,我无法习惯在聚光灯下,自命不凡地讲着自己的作品。在这种环境下,我就像一个外星来客,不合时宜,又显得羸弱多病。当然,我也并不是说地下储仓和葡萄酒酒窖才是爱书之人更合适的聚居场所,每个人都得压着低低的帽檐,头发蓬乱,与阴影融为一体,并不是这样。如果是这样,当我们环顾四周时,一样会觉得尴尬,一样会有疏离感。我们是现实生活中的作家,而不是一部关于写作生涯的烂片中的主角,难道不是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群体成为了检验我们的道德标准?难道我们是否能成为一名作家还需要团队精神来衡量吗?如果这个群体和这种形式的参与不利于我们写作,削弱了我们作为作家的自身认同感、自我和本我,降低了我们所能做的贡献,那该怎么办呢?如果我只是想单纯地创作呢?如果这一切亲密交往有悖于我当初想要参与和进行交流的方式,也就是写作本身,那该怎么办呢?我想表达的是,难道静坐在高高的天窗下,拒绝外界的任何纷扰,也不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就像个傲慢无礼的调皮鬼儿,这样就不能进行艺术创作吗?为什么不呢?

内向者通常是被浪漫化的角色,但事实上,他们总是受人唾骂或是怜悯(总有人想为他们的不幸缺陷开点药)。但如果内向者的这种沉默寡言并非来自于怯场,或者不仅仅来自于怯场呢?我们当中应该有人不喜欢自己一直滔滔不绝,对于这些人来说又怎样呢?长时间进行创作和讲话都是很让人疲惫的,无论是否同时进行,无论在人前还是人后。每当一项新的科技问世,都像给我们望不到尽头的生活开辟了另一扇门,我们渴望怀揣着单纯的好奇心在其中自由游荡,从彼此身上找寻花边新闻的来源,或是能分散注意力的东西。而在如今的情况下,连书桌都不再是属于我们的领地了。我们随时都有可能从书桌旁被叫走,去参加一个论坛。

对隐逸的文人,历史从不慷慨。只有当你获得成功后,写作才是个能赚点钱的职业,这话通常更适合于男人。塞林格(Salinger)、品钦(Pynchon)、福克纳(Faulkner)等作家身上都体现出了这种神秘的征兆。这不同于在老年时期闭门不出的艾米丽·狄金森(Emily Dickinson),或是因病与世隔绝的弗兰纳里·奥康纳(Flannery O’Connor),即使是唐娜·塔特(Donna Tartt),也跑遍了12个城市进行新书宣传。我不是唐娜,不是艾米丽,也不是弗兰纳里,如果我是个年轻的隐居女作家,那我不会取得任何成就。

当然,这算不得新鲜。有了互联网和社交媒体,我们能更轻易地扩展圈子,施展我们的老把戏。但与此同时,这些平台的出现也使得我们书写的长篇幅文章和毫无配图的“大块头”变得更加边缘化,不管是电子还是纸质资源。虽然一直以来,文字、图画和声音充斥着我们的书架,但我们的作品却通常会以预先包装、毫无营养的综艺形式进行商业宣传,这一趋势至今仍旧影响着艺术家以及他们的艺术作品。这使得我们变得政治化,变得激进,变得善用词藻,让我们的文人身份在政界和群体中也展现出与在纸页上同样的光彩。

在艺术群体中,有许许多多充满活力、乐于参与又天资聪颖的人,他们比我聪明,比我有天份,是比我更好的作家,我十分感激有这么一群人存在。对于很多人来说,这样说很令人振奋——既满足了创作的冲动,又充满了团队精神,让思想和心灵都能相互渗透。但这并不是我的心声。就我个人而言,我仍旧不喜欢社交带给我的东西,它逼迫我,让我产生负罪感,为我作为一名作家确立了标准、设定了要求,用这一切的闲事使我原本单纯的雄心壮志变得复杂:寒暄,拍照,发表演讲,抛头露面。

于我,艺术的美感是第一位的,也是很私密的,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美感。但当它在荧幕上以一种看似善意实则独裁的形式呈现出来时,它的潜力就会衰减,更不用说是在举办读书会、会议和问答环节的房间里,美感也会变得站不住脚、令人反感。写作于我而言,并非大声朗读。我最不想做的事就是让作者的声音、举止和性格扰乱我和书的风流韵事。请让我和你和书单独相处。你的文字在我内心深处诉说着甜言蜜语,你的思想轻抚着我内心的声音,你的表达和我的想法融合在一起。但我是个自私的爱人,是个不称职的同胞。我希望读过的每一本书都只属于我,而不属于你;我也希望我写过的每一本书都只属于我,而不属于你。我不想站在讲台后面感谢我的读者们,用我并不怎么动人的人生经历向他们宣传我的作品。同样,我也不想让我与书最初的相遇被你的人生故事所毁。如果我们之间必须有交集,那就让给我们以最古老的方式交流吧——在黑暗之中,我们围着篝火,屏住呼吸,世界于我们就像个幽深漆黑的秘密。

如果这不可能,我至少希望,当我在群体聚会中甘当“壁花”,没有舞伴只是遥遥远观,当我迫于同龄人的压力来到这里,只能把自己放逐到舞池旁边,郁郁寡欢,当一手握着盛有潘趣酒的杯子,一手抓着瘦削的手肘,想从这群热烈欢迎我的人群中消失时,请你们别太蔑视我。我不是不想跟你们做朋友,我只是不想跟你们一起跳舞而已。

原文选自:大西洋月刊

译者:爱新闻 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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