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看来,这种羞怯之心是非常基本、原始的特性。但是,莫兰怀疑这并非事情的全貌。他表示:“我认为谈到羞怯之心,就不得不提到达尔文的自我关注意识。我们对自己有一定的认识,会自我反思,也能意识到,别人可能也会对我们有一定的看法。”我们具有社会属性,不是独立存在的。我们需要关注别人对我们的看法,即使这会让我们有些不自然的表现,比如尴尬和脸红。
他说:“我们可能会给自己的害羞赋予奇怪的意义——自我满足感或者挫败感。我们为我们的害羞而害羞,因为感到尴尬而尴尬。”
莫兰认为,让羞怯感雪上加霜的还有语言层面的问题——语言是一种可以无限拓展、却并不精确的通信工具。他说:“当我们说话时,这种感觉就近似是一种孤立意识,对话双方都不能完全理解对方的想法。我认为,所有人都会存在这种感受,但也许害羞的人更追求完美。”
对很多艺术家来说,音乐和文学是他们表达生活中的说不出口的话的方法。
这就是所谓的‘楼梯智慧’(来自法语词esprit de lescalier,表示事情未尽善尽美,为时已晚)——等我们离开房间后,才想起来更精辟的表达。虽然令人沮丧,但也可以得到补救。莫兰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书中的很多篇幅都是对口语或面对面交流中不完善的补救。然而,艺术家们试图表达的东西却往往都是无法当场表达的。我并不是说这是艺术或写作的唯一动机,但你可以看到它是如何激发人们的。”
莫兰还探讨了“羞怯”一词在不同文化中的不同表达。斯坦福羞怯调查问卷旨在帮助心理学家分析调查者害羞的个体差异。研究表明,日本、英国以及丹麦、瑞典、挪威、芬兰等北欧国家得分高于美国等其他国家。这是否反映了实际的差异还很难说,因为有些语言中的“害羞”一词可能有更积极的意义(也许暗含着谦虚的意味),这可能意味着人们可能会为自己的害羞而自豪。
但可以肯定的是,在有些文化中,人们对待害羞这一行为更积极些。比如,许多芬兰谚语强调“三思而后行”,比如“一个字就足以制造很多麻烦”(one word is enough to make a lot of trouble);“言多必失”(brevity makes a good psalm);“吠犬抓不着野兔”(a barking dog does not catch a hare)。莫兰说:“如果你到芬兰,就会发现一种不同的礼仪文化。在交谈中,沉默更值得称赞。”
在一些国家(特别是美国),“羞怯”被诊断为一种精神障碍。一些心理学家对此表示担心,他们认为这一现象必须得到重视或引导,不应被界定为精神问题。《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IV)被誉为“精神科医生的圣经”,其中就介绍了害羞导致的膀胱综合征(不能在公共厕所小便)等不同病例和治疗方案,如谈话疗法、社交技巧课程和抗焦虑针剂。莫兰说:“我很厌恶这种情绪,因为我不能将自己的羞怯合理美化。这种情绪会让人更加胆怯,带来痛苦和负担。当然,还有一些极端的例子,比如有极端社交焦虑感的人会选择轻生。但我认为,人们可以依靠一些经验来克服它。”
莫兰在此谈了谈他的切身经验。有一次,他服用了赛尔特(抗抑郁药物)来缓解社交焦虑感。但他怀疑,这样的治疗依旧会让病情复发。他仿佛“在风中呼喊”,“和雨水争论”,“试图找到存活下去的办法”。
现在,他已经完成了这本书的写作。通过写作,他逐渐认识到害羞远比他想得要常见很多。那些坦承自己经常感觉不善社交或尴尬的人,往往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人。“当你害羞时,你就会错误地认为自己在与人交往时格格不入,但其实这是很普遍的现象。”就这样,以莫兰为代表的一场温和的“我害羞,我骄傲”运动拉开了帷幕。
原文选自:BBC
译者:邓寒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