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而又无法战胜"
到了19世纪,鲸鱼产业已经发展成为了一个巨大的行业。“鲸鱼产业促进推动了工业革命,”霍尔在2013年出版的游记《The Sea Inside》中解释道,“纽约、柏林、巴黎、伦敦街道上的街灯用的都是鲸油。它已经成为继木材之后,美国第二大出口商品了。伦敦的千禧巨蛋(The Millennium Dome),恰恰坐落在一个鲸油提炼厂的旧址上。”在公海上捕捉抹香鲸是一项肮脏而又危险的活动(成年雄性抹香鲸重量可达到60吨),不过在大众看来,这却是一项激动人心的事业。”
在一定程度上,这也解释了著名英国风景画家、海洋画家特纳(JMW Turner)为什么在19世纪40年代,创作了一部以捕鲸为主题的画作四部曲。在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the Metropolitan Museum of Art)正在举办的画展中,这四幅画历史上首次同台展出。1845年和1846年,这四幅画在英国皇家艺术学院(the Royal Academy)首次展出。
特纳之所以选择捕鲸作为作品主题,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取悦他的赞助人伊勒哈南·比克内尔(Elhanan Bicknell)。比克内尔曾在鲸鱼油行业中赚得大笔财富。特纳曾引用前捕鲸船医生托马斯·比尔的权威论文《抹香鲸自然史》(The Natural History of the Sperm Whale ,1839)作为其画作的材料来源。然而我们只需一瞥特纳的作品,便知道特纳的心思并不在如何准确描绘抹香鲸,而他本人应该也未曾亲眼目睹过抹香鲸。特纳所想的,应该是把捕鲸看作是人类与大自然宏伟力量之间的激烈较量。
在特纳早期两幅以捕鲸为主题的画作中,则更是如此。大都会艺术博物馆于1896年买入的《捕鲸者》(Whalers)中,是一条又黑又软的鲸鱼在激浪和血色旋涡中垂死挣扎(另外三幅画则收藏在泰特美术馆)。英国小说家威廉·萨克雷(William Thackeray)在英国皇家美术学院看到此作品后曾评论道,“你在画中看到的,不是一团紫黑的污秽,而是一条美丽的鲸鱼,它一尾巴就把6条捕鲸船击入了毁灭的深渊。”特纳的鲸鱼所展现出的,恰是困扰旧世界水手们多时的残暴无常的海怪形象。
根据大都会艺术博物馆此次展览策展人艾莉森·霍坎森(Alison Hokanson)所说,赫尔曼·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在创作《白鲸(Moby-Dick)》时很有可能受到了特纳作品的影响。梅尔维尔的《白鲸》于1851年,特纳去世前的几个月出版。在这部小说的第三章,有段落描述了挂在马萨诸塞州小酒馆的一幅巨型油画,所绘主题也正是鲸鱼。“这幅湿淋淋、黏糊糊的画,真的足够让一个紧张不安的人变得心烦意乱,”书中叙述者伊希梅尔(Ishmael)这样说道。“不过画中却又蕴含着一个模糊的、难以触摸的、无法想象的力量,让人忍不住驻足观看。”这段描述,听上去跟特纳“捕鲸队”的简直一模一样!
“看着特纳的《日出,海怪》(Sunrise with Sea Monsters,该油画约于1845年创作,不过尚未完成,只有一滩模糊的粉色在画的中间),”霍尔说。“画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这画外之物,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而这就是蕴含在19世纪不断追求进步的各种运动之下的东西:精神上的荒芜。”
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在海面之下,正如梅尔维尔描写的那般,所有的事情都变得不同了——不仅陌生,而且无坚不摧,难以战胜。我不确定,特纳到底了解鲸鱼什么。可能鲸鱼只是他寻找的一种象征。”
关于作者:阿拉斯泰尔·苏克是《每日电讯报》(The Daily Telegraph)的艺术评论员。
译者:刘鸣
编辑:刘秀红
原文选自:B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