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的文学
佳茜丝就职于康奈尔大学,专门研究西班牙文化。她了解被扣押的痛苦。1982年12月至1983年7月,佳茜丝在哥伦比亚被游击队扣留为人质。“我投入到书本中,并在书中找到了平静。”她说,“我熬过来了,我想,多亏了抓我的人给我带的那些书。书是我向他们要的,里面还有一本破旧的《奥斯卡·王尔德作品全集》(Oscar Wilde’s Complete Works)的西班牙译本。当我没其他书可以看的时候,我曾把一本拉鲁斯出版社(Larousse)出版的西班牙语字典从头看到尾。文字的神奇总能吸引我。
她也读了塞万提斯的书,而且认为他的书帮助她熬过了接下来的漫漫囚禁岁月。被释放后,佳茜丝开始研究塞万提斯的作品。“重获新生后,也就是恢复自由后,我成为了一名学者。”她说,“我是名幸存者。被抓的那七个月,我被囚禁在一间狭小封闭的牢房里,整日处于武装看守的监视下,生命安全还一直受到绑架者的威胁。对文学的爱促使我活下去,我想好好利用我生命剩余的价值……为了做到这一点,我成为了一名学者,专门研究塞万提斯。
《堂吉诃德》里,拉曼恰的风车永远不朽。(图片来源:Jon Bower at Apexphotos/Getty Images)
佳茜丝于2005年出版了作品《塞万提斯在阿尔及尔:一名俘虏的故事》(Cervantes in Algiers: A Captive’s Tale)。该书传达了一个思想:经历过苦痛的幸存者有重复他们经历的欲望。她描述了塞万提斯是如何一遍遍讲述他的囚徒生涯的:在戏剧中,在诗歌中,在中篇小说中,包括《英西混血女孩和自由的爱情斗士》(The Spanish Girl and The Liberal Lover),以及佳茜丝所说的“塞万提斯最重要的自传式叙述”——《堂吉诃德》第一部中,一名俘虏讲述的故事。
为生存而复述
这种重复的需求与其他受创者的经历相符。《见证或聆听人世沧桑》(Bearing Witness or the Vicissitudes of Listening)一书,是基于对大屠杀幸存者的采访所著的。耶鲁大学心理学专家多利·劳德瑞(Dori Laub)称,受创者“深受回忆的煎熬,不经意间经受着苦痛不间断的重复和再现。”劳德瑞认为,经历过苦痛的人“背负着的不止是过去的回忆,还有一件无法终结也还未得到终结的事件,没有结果,没有交代。也因此,对于幸存者而言,当时的一切都延续了下来,直到现在,从未了断。”
塞万提斯的经历激发了他研究疯狂的兴趣。(插图作者:Savvy Brodsky/图片来源:Sputnik/Alamy Stock Photo)
复述经历绝不仅仅是个冲动而已,这么做还能帮助重创幸存者康复。在一个采访中,作家普里莫·莱维(Primo Levi),也是奥斯维辛集中营的幸存者说:“我把我的故事讲给所有人听,讲给任何人听,只要逮到机会我就会这么做,无论对方是工厂负责人还是汽车调度员……就像‘老水手’一样。”据佳茜丝所说,“一次又一次地复述一个故事可能有治疗的功效;每次复述,就是在做出改变,正如弗洛伊德所说的一样。而对于塞万提斯,复述使他自省,也激发了他对疯狂的兴趣。塞万提斯的作品中,有两部与疯狂相关:《堂吉诃德》和《玻璃研究生》(The Glass Graduate)”。
可能正是这个兴趣,使得《堂吉诃德》成为了欧洲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小说。“我认为,塞万提斯对疯狂毫不掩饰的兴趣来源于他当俘虏时命悬一线的处境,来源于他与死神的擦身而过。”佳茜丝在《塞万提斯在阿尔及尔》一书中这样写道。他对疯狂的反思“使他成为了探索精神世界的先锋,比弗洛伊德早三个世纪”。
佳茜丝指出,塞万提斯对囚禁的关注延伸到了她所说的“象征意义上的监禁”,比如“监禁”着堂吉诃德的谵妄,或是“监禁”着精神错乱的学者维德瑞拉(Vidriera)的疯狂。塞万提斯通过笔下的人物一次次地回忆为奴的日子。“创伤(trauma)指还没经过处理的精神上的伤口。”佳茜丝说,“塞万提斯的作品好像被创伤的一次次再现所萦绕,通过不断的画面和梦境来对幸存者造成困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