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0月20日
和政府医疗部门商量了三年多时间,终于迎来了进院勘察的一天。进入的过程花了接近半小时:录入指纹,采集照片,除去所有个人物品——手机、电筒、任何可疑利器、钥匙(探视者即使带个三明治进去也要许可)。类似机场的安检,走走停停地进入一道道锁着的门。我们被警告,为个人安全起见,不要向患者透露个人信息。多年来,我拍摄了世界各地很多的监狱,但这回的感觉完全不同。
我不敢乱动,一直睁大眼睛,靠着墙(我时刻提醒自己身在何处,以后几个月,等我熟悉了这个地方,可能会放松得多)。一个患者对着我们扒下了裤子,喊道:“我没杀他,我只是和他上床了。” 欢迎来到布罗德莫!
2013年11月
布罗德莫位于伯克郡的克罗索恩(Crowthorne)。这家医院已有150年历史,现有800名员工。
院内有15个重症看护病房,患者每天23小时被锁在病房里。他们的每个病房都直接连着走廊、起居室和餐厅,在这些地方他们可以有社交生活。这是个复杂交错的园区,有很多栋大楼,还有整洁的花园,周围环绕着美丽的田园风光。他们说这里的人均住院时间大概是五年,但是相当一部分患者已经在这里住很多年了。
2013年12月
我们走在通往病房的走廊薄地毯上,脚步声在这座维多利亚时代的旧楼里回荡。有的病房里床上衣物凌乱,有的病房里物品却如军队般摆放整齐。工作人员站在整齐叠放的T恤衫旁。我们邀请患者及工作人员参与拍摄。
重症监护室的患者都沉默寡言,不愿参加。一个患者问我们是不是要拍摄截肢——我们被问得直发昏,向他保证那不是我们要拍的。那些臭名昭著的患者中,没有人愿意参与拍摄。过了一会儿,我走过一个著名患者的身份,他给了我一个名人式的神秘微笑,知道我认出他来了。我毛骨悚然,不知是因为他的身体动作,还是因为我了解的他那些罪行。
2014年2月
经过数月的访问、谈话以及零散的拍摄,我们终于到了收获阶段。我已经习惯了这家医院,也习惯于和患者谈话了,让我吃惊的是他们当中有些人真的很健谈。有一个患者给我看他自残留下的伤疤,他曾多次地想割断自己的喉咙。“都说布罗德莫里都是魔鬼。实际上,有些人也许很暴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坏人,因为有时他并不是故意的。” 他告诉我,来布罗德莫之前,他的暴力程度已经达到了要被关在监狱禁闭室的级别。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难去同情他,更没法喜欢他。他的生活中充满了虐待和剥夺,后来我慢慢发现,这里的其他患者也是如此。对这些人的治疗多是药物和心理治疗相结合。心理治疗可以是一对一的,也可以是小组式的,帮助他们进行情绪化的言语表达。
2014年3月
我现在每周拍摄好几天。摄制组只有我们俩,摄像师和我。我们身边总跟着联络部门派来保障我们安全的人。没有我想要的自由,也没有拍摄该有的自由——这是个悲惨而又神秘的地方,他们不习惯摄制组。只有那些具有沟通能力、同意拍摄的患者才能参与拍摄。尽管他们中很多人愿意露脸,医院还是坚持让我们打马赛克。
我听到了很多故事,从自称黑帮成员(Mafia Dons)到处打人的,到承认自己有 恋童癖的;从被幻听的“声音”指挥着去实施暴力的,到那些坚持自己没做错事的。一个患者告诉我,那个幻听的“声音”让他觉得自己被魔鬼附身了。我渐渐理解了患者们的精神状况,回到正常生活里,我也能在街上感觉到周围那些精神异常的人。那是一种不踏实的感觉,甚至会让人做奇怪的噩梦。
2014年4月
我们正在拍摄一位患者。他想让我做他的绘画经纪人,因为他想挣些外快。不像其他患者被药物的副作用搞得发胖,他瘦长而结实。他是“二进宫”,五十多岁了,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被关在各种地方。他的心理医生断定他需要药物治疗,他不想用药,工作人员不得不进行强制注射。他藏在我身后试图躲避他们,但工作人员让我们离开了病房。
第二天他告诉我们发生的一切。他想让把他的遭遇录下来,做成一个案子,好去高院状告医院。后来,我和他的心理医生谈时,他又说不会有什么高院的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