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尔夫从《简·爱》原著的一段内容里看出,作者夏洛蒂想要冲破简的声音,用那段文字告诉读者,女性被排除在了“繁华世界”和“实践经验”之外,她为女性同胞非凡的才能被限制在只能“做做布丁、织织袜子、弹弹钢琴和刺绣”上而感到痛惜。在伍尔夫看来,这些话暴露了无论夏洛蒂的幻想有大胆,始终都是受了限制的——她“永远不能把她全部的天才完整、彻底地表现出来。她的书会被人误解和扭曲。她能心平气和地描写出愤怒。”伍尔夫认为,假如夏洛蒂“每年拥有300英镑”,她的文笔本可以发挥得更加登峰造极。
然而伍尔夫完全错了,因此也错过了勃朗特的故事之所以令人如此着迷的真实原因。三姐妹在社交和经济上的窘迫并没有禁锢她们前进的脚步。夏洛蒂和艾米丽用她们史无前例的犀利洞察力探索——并利用了——性别的牢笼。巧的是,对于这件事她们具备大量的“实践经验”,虽然她们一点都不喜欢。被推向外面的世界之后,她们又尽可能快得回到家乡。从社会隐退让她们找到了成就真实内心的自主权利。而那些闯入女性劳动力交易市场的冒险经历却成为了她们创作的素材。
勃朗特姐妹是她们所处的时代和阶级的女性典型——受过教育、家境贫寒、可能注定终身不嫁——尽管人生会经历一些波折。她们有着特殊的童年。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母亲,加上从小被忙碌的父亲忽视,因此勃朗特姐妹得以自由充分地精心构想奇妙的世界。她们尽可能多得阅读;在房子后门的荒野里度过一个个漫长的午后时光;用大量的历史故事和政治诡计创造异域王国;表演只有她们自己才会看的话剧;发行只有她们自己读的杂志;构思小说和诗歌,用极其微小的字迹写出来,以至于家里的大人都无法辨认。然而,自从她们的上了年纪的牧师父亲容忍争吵不休的教堂会众挤满自家的住所后,失去了安全感的她们不得不出去谋份差事。职业对于勃朗特姐妹来说,只是意味着给上流社会的孩子教书,或是做家庭教师。
夏洛蒂的第一份教书工作持续了3年。她觉得这份工作是“让人难受的捆绑”,而学生是“傻头傻脑的白痴”。接着,她和安妮做了家庭女教师。在夏洛蒂第一份家庭女教师期间(这份工作持续了两个月),她开始害怕自己沦为保姆。夏洛蒂对艾米丽写道:“我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清醒地意识到,私人家庭女教师这个职业是不存在的,除了必须要完成的枯燥乏味任务外,人们并不把家庭女教师当个有文化的鲜活的人看。”愤世嫉俗的艾米丽曾在一所女子学校短暂教过书,一次她甚至告诉学生,比起他们她更喜欢学校的狗。
夏洛蒂和艾米丽第二次教书都在布鲁塞尔的黑格尔寄宿学校,她们此前同样也是那儿的学生。几个月后,艾米丽便辞职回到了父亲的牧师住所,成了一名家庭主妇。夏洛蒂待得比她长一年,主要因为她爱上了她的老师和同事康斯坦丁·黑格尔(Constantin Heger)。他是一个才华横溢、魅力非凡的教师,在勃朗特家族以外的男性中,他是第一个认识到她们的才能,并以知识分子相待的。
但是,他已经是有妇之夫了——妻子是夏洛蒂的雇主、学校的女校长。黑格尔频频跟出众的女学生们调情,尤其是对夏洛蒂。克莱尔·哈曼(Claire Harman,英国传记作家)写道:“你可能会对倔强的勃朗特姐妹大吃一惊。”在哈曼关于夏洛蒂·勃朗特的传记《一颗炽热的心》(A Fiery Heart)中,她把关注的焦点集中在了这段插曲上。哈曼认为,夏洛蒂“渴望爱情”,无疑被黑格尔对她强烈的兴趣迷倒了。不管他们之间到底发生着什么,都“让夏洛蒂心烦意乱”,但是黑格尔的妻子注意到了夏洛蒂的“兴奋状态”,因此开始紧密监视她。黑格尔便与她拉开了距离。数月的冷落和监视之后,夏洛蒂辞职了。她回到了家里,本来兴致勃勃地计划着和艾米丽、安妮在家一起开办学校,但后来,她却把精力都投入到与黑格尔通信那越来越强烈的期望中。而黑格尔的回信时断时续、一本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