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归来》,张艺谋不急于证明自己,而是沉下来,只为讲好一个故事
春日的北京燥热得很。张艺谋披着道具大衣倒还淡定,不时接过助手递过来的茶抿上一口,用的是自己到哪都带着的玻璃杯。
媒体的拍摄和采访来了一拨又一拨,几位工作人员疲惫地坐在椅子上摆弄手机,64 岁的张艺谋精力旺盛得跟小伙子一样,应对这一轮的宣传战。
5 月 16 日,是张艺谋的新片《归来》上映的日子。《归来》和上一部电影《金陵十三钗》,都取材自严歌苓的小说。一部是极尽繁华的大片,另一部是娓娓道来的平实之作。营造了大片时代的他,这次选择回归文艺片路线。
新片取名“归来”,饶有意味。戏里,《归来》关乎男主人公陆焉识回家,召唤妻子冯婉瑜(小说里叫冯婉喻,下文全部用冯婉瑜代称)记忆归来;戏外,则是导演张艺谋在创作上的“归来”——“回到创作初心,回到实事求是,安安静静地拍电影。”
张艺谋最早凭借《红高粱》、《大红灯笼高高挂》、《活着》等文艺片扬名,被认为是中国第五代导演中的领军人物;进入千禧年后,他拍摄的《英雄》开启了中国的大片时代,一度刷新票房纪录,此后,他便一直是商业领域长袖善舞的大片炮制者。也正是这段时间,批判围剿如影随形,被指为中国电影媚俗吸金的代表。
他也许曾经想证明自己,《千里走单骑》、《山楂树之恋》是他回归文艺的尝试,但都不成功。拍《归来》,他不急于证明自己,而是沉下来,只为讲好一个故事。
电影只取原著最后 20 页
2011 年,《金陵十三钗》还没上映,严歌苓刚刚写完《陆犯焉识》。《满城尽带黄金甲》、《金陵十三钗》的文学策划周晓枫找到张艺谋:“要不要?晚了就被人拿走了!”张艺谋特别着急,一两天之内读完出版社的清样,迅速决定买下小说改编权。
严歌苓的原作故事绵延几十年。陆焉识本是上海大户人家才子、留美教授,由家里包办婚姻娶了冯婉瑜。他不屑于这段婚姻和妻子的爱意,直到自己被划为 “右派”,在西北大荒漠“改造”二十年,才逐渐确认了内心对婉瑜的深爱,不惜逃狱回来看妻子。“文革”结束后,陆焉识归来团聚,冯婉瑜却失忆了。
原著故事起伏跌宕,连严歌苓自己也承认改编难度太大。《金陵十三钗》拍摄时,她被请去和刘恒一起做编剧,去之前,刘恒已经完成了两稿。严歌苓开玩笑说怎么还要改啊,直接拍都可以,但张艺谋还不满意。
这次拍《归来》,张艺谋又请严歌苓进组。她婉拒了,说自己怕半夜起来改剧本。
《归来》改编的减法做到了极致,只取原著最后 20 页,结构和人物也做了很大调整。严歌苓认为导演有权用自己的思考来构建一部电影。“他拍这部作品的时候,不会被任何东西束缚,会清心寡欲地投入拍摄。我觉得这是我们比较合拍的地方。”严歌苓说。
张艺谋说自己挑故事像去商店买东西,看中了就买,认准了就拍。从看小说那一刻他就认准了“就从陆焉识归来开始拍”,接下来磨剧本的两年里,他都围绕这一主题来丰满故事。
问张艺谋为什么做减法,他说:“除了禁忌,我还想跟《活着》不一样,不要那种宏大叙事,不直接反映时代,而是用折射,以家庭、留白的方式折射时代。”电影《活着》对余华的原著小说并没有做大刀阔斧的改编,以男主角福贵的一生为主线,反映了一代中国人的命运。该片获得戛纳电影节评委会大奖和最佳男演员奖。
而对《陆犯焉识》的改编,几乎是一次二度创作的过程。张艺谋想到了邹静之。两人上一次合作是 10 年前的《千里走单骑》。那部影片张艺谋筹拍了 5 年,先后请了十几个编剧,却没有收到一个让他满意的本子,直到邹静之出现。
2012 年大年初三,张艺谋和邹静之见了面,请后者帮他写剧本。在张艺谋之前,邹静之没有遇到一个让他一再修改的导演。给《千里走单骑》做编剧的两年半,邹静之仅文件夹就立了 36 个,大纲写了 19 稿,剧本无数页。这次的《归来》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邹静之刚开始就写了两部电影的量,之后又想把两个戏变成一个。人物不少,长度不短,在取舍上就遵守一个原则“大网一束凭鱼落”。凡是一抖搂能掉下去的,就让它掉下去。
邹静之写《归来》剧本时,王家卫曾询问过他的写作状况。邹静之为《一代宗师》做编剧时,王家卫用他用得更“狠”,让他写了四年,“那天王家卫问我,《归来》你写了多长时间?我说有两年。他就说,‘你碰上我们这种人算倒了霉了。’”